无法掩盖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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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暮春的一个周末,阳城盛达房地产有限公司总经理夏雨田和妻子王云娜到乡村别墅度假。

  别墅坐落在西郊白云村旁边。十多年前,白云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间村落。随着城市休闲业的发展,阳城一大批白领阶层人士极看好白云村的农家风光和便捷的交通条件,纷纷来此置地造房。如今,这儿环境幽雅,设施齐全,成了人们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司机兼保镖夏小刚直接把尼桑轿车开到了别墅门前的空地上。夏雨田夫妇俩下了车,夏雨田对夏小刚说:“你去吧,明天下午四点钟来接我们。”

  按惯例,小刚要守候在他们夫妻俩身旁,第二天清晨才能离开别墅。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小刚五岁的宝贝儿子明明得了急性肺炎,正在医院里输液。小刚的心神不宁被夏雨田看在眼里,上车后,问清了原由,所以一抵达小区,夏雨田就催小刚走。

  “那你们……”小刚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去吧,咱们随时保持联系就是。这儿没事的。”夏雨田说。

  钟点工金嫂已为他们烧好晚饭。吃过晚饭,他们步出别墅,悠闲地沿着芳草青青、杨柳依依的小河边散步。天色迷蒙,空气中弥散着青蒿和野花的清香。西斜的余晖照在轻风拂动的河柳上,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煞是好看。

  远离城市的喧嚣,沉醉于乡村宁寂安恬的氛围,他们放松身心,有说有笑,舒展而惬意。

  翌晨六点钟,金嫂准点过来,准备早餐。她摸出钥匙开防盗门,插进锁孔稍一转,门就开了。啊,未上保险!她心一悸,再开木门,那木门竟虚掩着。金嫂满腹狐疑,直觉头皮阵阵发麻,气也喘不匀了。

  她打开客厅的门,霎时间被眼前的一副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她惊叫了一声,拔腿便往门外飞奔。

  

  二

  

  阳城公安局刑侦队长麦克、侦查员李小凡、小田、法医胡勃及刑技科痕检人员,在接到报案的半小时后,迅速赶到了案发地。

  少时,听了金嫂的陈述,麦克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简要地交待了勘查任务,而后刑警们就进入客厅。

  经痕检人员检查,大门和客厅门锁均未发现撬痕,看来凶犯是叫门或用钥匙开门入内的。

  身着彩条睡衣睡裤的夏雨田匍匐在地毯上。其后脑有一处明显的凹痕,胸部有二处深度刀伤,直达心肺,左右心室均被刺穿。胡勃初步确定,凶器是一把刀口很锋利的匕首,且戳刺力度非一般女子所能为。

  王云娜则穿一条全棉三角裤,无声地躺在那张真皮沙发上,身上遮盖着一条白色浴巾。她口鼻尚有丝丝气息透出,正处于重度昏厥之中。她后脑凸着两个大血包。

  麦克跟胡勃商量后,即送王云娜去公安医院,抽调最好的医生进行全力抢救,并派警员全天候监护。

  夏雨田的尸体让胡勃随车运回局尸检中心,进行解剖检查。半天时间下来,便有了结果。被害人系先被凶手用重物击昏,然后又被单刃锐器戳刺胸部伤及心肺,引起大出血衰竭而死。从尸体的胃内溶物和尸斑综合情况来看,胡勃认定,夏雨田是昨天吃完晚饭后大约两小时,也就是傍晚七点三十分左右遇害的。

  李小凡带着两位警员清点了夏家夫妇别墅的财物。除几张银行卡外,两人手上的金戒指、金项链和随身带的手机及拎包里的所有现金均被劫掠一空。

  痕检师在楼上楼下梳觅数遍,就是未提取到有关凶犯的任何指纹和足印。

  种种迹象表明,这似乎是一起谋财害命案。凶犯是叫门或持钥匙开门而入,是“软进”,这作案者十有八九是夏家的熟人。

  案情分析会过后,麦克和小凡分别对钟点王金嫂和司机夏小刚作了侧面了解和正面接触。

  金嫂,41岁,就住在白云村村西。因感情问题,去年跟丈夫离婚,其丈夫现在无锡经商。一个儿子14岁,在读初中。金嫂一直在白云中学食堂工作,为增加收入,今年春节后,到夏家别墅做钟点工,负责夏家夫妇每个周末两天的饮食安排。

  在金嫂的简略介绍中,麦克知晓了夏小刚的基本情况。夏小刚,31岁,是夏雨田的近房侄儿,在部队服役当过汽车兵。三年前,他退役,来到阳城,做了夏雨田的专职司机兼管护卫安全。

  夏家夫妇周末到乡村别墅度假的日程安排,一般是星期五下午五点多钟到白云小区,稍歇会儿就吃晚饭,六点钟出外散步、闲聊,七点多钟归来洗热水澡。双休日一般观景、打保龄球、游泳,有时也出外访友和搓搓麻将,周日下午往回返。夏小刚的职责主要是小车接送,当然还负责着夏家夫妇周五、周六的夜间安全护卫。

  三年来,来去往复,都平安无事,怎么就由于夏小刚的一次偶尔的“缺岗”,便发生了命案呢?这内中有什么蹊跷吗?按理说一般外人是不可能知晓夏小刚难得缺岗实情的。这难道是一种意外的巧合?麦克正在办公室里陷入沉思时,小凡回来了。在本市第二人民医院输液室,小凡见到了夏小刚,当时,夏小刚和妻子闵亚芬正陪着儿子在输液。小凡把夏小刚叫到医院保卫处询问情况。当小凡告知夏家夫妇死伤消息后,他先是震惊,随后就满面悲戚地恸哭起来。一个七尺男儿如同一个大男孩那样毫无顾忌地宣泄着内心的哀伤。经过小凡一番劝慰,他才勉强止住哭泣。

  “听说夏雨田是你的近房叔叔,是吗?”小凡问道。

  “是的。叔叔对我恩重如山。三年前,我退役,一直找不到工作,是叔叔接纳了我。去年春上,我把乡下妻儿接到城里,叔叔知道后,以公司的名义,在桃园新村租了房,让我们全家安顿了下来。这次我真浑呀,我为啥要请假呢?如若我在他们身边,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过自责了。眼下你最要紧的是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你们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你知道你叔叔那别墅有几人持有钥匙?”

  “我叔叔婶婶,还有金嫂和我各一把,就四人。”

  “之前你叔叔在那儿度假时,有没有什么熟人去找过他?”

  “有几个,不多,哦,就盛达公司办公室和售楼部的三四个人。”

  “我想问一下,昨夜七点半左右,你在哪儿?”

  “我和我妻子陪着儿子在医院里输液,就和今天一样。怎么,你在怀疑我吗?我对叔叔报答还来不及呢,我怎会……”

  “你别介意!”小凡摇摇手,“这是我们调查案子的一般程序。我们必须对和被害人有关系的人进行全面排查。这是例行公事。”

  随后,小凡在医院保卫处处长的协助下,找闵亚芬和输液的几位患者了解,经逐一证实,夏小刚昨夜六点钟至九点钟这段时间确是一直在输液室陪着儿子打吊针的。

  离开医院时,小凡给夏小刚夫妇留了一张名片,让他们一旦有什么线索,就跟他联系。

  麦克听小凡说完情况,问道:“你对侦破这案子有什么想法?”

  小凡略思道:“我对夏小刚还是难以消解疑心。他具备作案的条件,但就是时间上不吻合,当然动机也不甚明了。一次偶然离岗就发生了命案,这种巧合也太离奇了,只是咱们一时找不到证据。还有,现场一地狼藉,没找见作案者的一丝蛛丝马迹。我想,作案者是极力在掩饰着什么。”

  麦克点点头,说:“再往深层推断,你可以发现现场的一切编排只是一种假象。”

  “你是说,那并不是一起真正的谋财害命案。凶犯带走金饰品和钱财只是为了制造假象。”

  “是的,凶犯的目标是杀死夏雨田,不为谋财。至于其杀人动机是报复杀人还是杀人灭口,现在还不能确定。”

  “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

  “扩大调查、排查范围,从夏家夫妇,特别是从夏雨田的工作交往圈着手,详尽了解近年来与他结怨甚深的人及相关细节。”

  下午,胡勃带来一个坏消息:王云娜由于后脑受伤程度重,成了植物人。麦克叹息之后还是叹息:断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

  接下来的几天,侦查员兵分几路,多方调查、排查在夏家夫妇以往的交往圈中与夏雨田结过严重怨怼的情况。

  情况汇总后,有两个人引起了麦克的注意:一个是鲁大力,一个是邹志敏。鲁大力,王云娜的前夫,原是本市第二中学的体育老师,因一次偶然的事情,为朋友“拔刀相助”,误伤了天门区区长的公子,获刑三年。入狱后,王云娜与他离了婚,并带走了女儿婷婷。去年刑满释放后,鲁大力在朋友的支持下,在城北新区开了一家摩托车、汽车配件超市。

  在小凡面前,鲁大力毫不隐讳地表示了对夏雨田的极端仇视心理。

  “那流氓、恶棍,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当然恨之入骨。”

  “听说,你曾经多次扬言要废了夏雨田。”

  “是的,我说过。你不知道,他为了得到云娜,使的手段有多卑鄙。他让人在酒里下了药,给云娜喝,然后迷奸了她。想起那等事,我就恨不得要将那畜牲千刀万剐。”

  “那现在夏雨田死了,不正遂了你的心愿了吗?”

  “是遂了我的心愿,但夏雨田的死与我无关!”

  “4月22日晚上七点钟至八点钟之间,你在哪儿?”

  “我和我们超市的业务员,陪着两个苏北客人在江南大酒店吃晚饭。”

  经多方证实,鲁大力那天晚上确是与超市的业务员及两位连云港来的生意人在一起吃了晚饭。但鲁大力具有充足的杀人理由和动机,虽然他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时间,可他完全可以买凶杀人。当然,在没有找到真凭实据之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

  邹志敏则是夏雨田的高中同学,在学校两人亲如兄弟。十年前,两人各筹资创办了房地产开发公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对昔日的要好同学逐渐成了冤家对头。在城区多个黄金地段的竞争中,夏雨田的盛达公司都出尽风头,让邹志敏的兴昌公司望而兴叹。尤其是上个月,盛达公司还意外地拿到了月明湖度假村工程的开发权,使笃信稳操胜券的邹志敏再一次狼狈地落下阵来,由此,用于四处打点的二三百万活动费也一下子打了水漂。

  麦克通过多个途径了解了夏雨田跟邹志敏结怨的情况后,踏进了兴昌公司的大门。甫坐定,麦克即说明来意。邹志敏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听说昨晚你做东在迎春大酒店宴请了全市的房地产开发商,是吗?”

  “没错,有高人除掉了夏霸王,乃是全市房地产同仁的快事,当然大家要庆祝一番了。”

  “看得出,夏雨田死了,你比一般人还要高兴。”麦克看了看邹志敏,平和地说,“听人说,你和夏雨田还是高中同学吧。”

  “是又怎么样。是他夏雨田对我无情无义,一再伤害我诋毁我,弄得我的事业一团糟。他这禽兽不如的家伙,甚至还对我妹妹……”

  “对你妹妹怎么了,占便宜?”

  邹志敏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想收已经来不及,只好尴尬地摇摇头,叹道:“当然,在那件事上,我也不是人,我不该用自己的妹妹来做交易。”

  “是月明湖度假村的那事吗?我略有耳闻,结果你赔了妹妹又丢了开发权,让狡诈的夏雨田实笃笃耍了一回。”

  “所以,夏雨田这恶人该死,简直是十恶不赦!”

  “你等等,我问一下,4月22日晚上七点多钟你在做什么?”

  “4月22日晚上,七点多钟,我想想,哦,和晨光建材公司的总经理姜云涛、公关部经理关鸿在三品酒楼吃晚饭。”邹志敏双眉微微一皱,“哎,麦队长,怎么,你怀疑我杀了夏雨田?”

  “跟夏雨田交往过的熟人、朋友,都在嫌疑人之列,我们都要调查。”

  麦克回局后,即安排小凡和小田去了晨光建材公司和三品酒楼,走访多人,通过逐一了解,证实邹志敏所言确是真的。

  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三

  

  夜晚九点钟,本不是麦克休息的时间,但几天来的奔波,弄得他身心疲惫。他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等会儿就歇息。倏地,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凡打来的。

  “麦队,刚才闵亚芬给我打来电话,说夏小刚失踪了。盛达公司办公室的几个人协助闵亚芬找了一整天,就是没有夏小刚的消息。”

  半小时后,麦克和小凡驱车到了城南的桃园新村。

  站在夜风中的闵亚芬忧心忡忡,泪流满面。

  把麦克和小凡迎进屋后,闵亚芬便简扼地说了夏小刚失踪的事。

  昨晚八点多钟,在家看电视的夏小刚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夏小刚就对闵亚芬说,有个朋友临时有点事儿找他商量,去去就回来。不容闵亚芬分说,他就匆匆出了门。结果,“去去就回”成了通宵未回,闵亚芬以为他又“旧病复发”,被赌友叫去上了牌桌。以前为搓麻将他也有通夜不归门的事。起初,闵亚芬并没有当一回事。直至今天早上,盛达公司办公室来电话,询问夏小刚在不在家,闵亚芬才深感事情委实不对劲了。她赶紧打了夏小刚的手机,但他的手机一直关着,于是,闵亚芬和公司办公室的几个人分头在整个阳城市寻找,六七个人找了整整一天,也未发现夏小刚的行踪及线索。无奈之中,闵亚芬给李小凡打了电话。

  “这几天,你丈夫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麦克问。

  闵亚芬思忖片刻道:“有件事是很反常。”

  “啥事?”

  “前天下午,我在大衣橱里取衣服,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纸包,纸包里放着两万块现金。等晚上小刚回来,我问那纸包里的钱是怎么回事,他说是替一家公司兼职跑运输积攒下的钱。我说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小刚说,想聚点私房钱,所以一直没告诉我。”

  “那你丈夫说的话,你相信吗?”小凡问。

  “我不太相信,那钱不像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完全是从哪个银行一次性取出来的。因为其中的一半钱,全是连号的。”闵亚芬说着说着,又啜泣起来,“我很后悔,没有追问下去,问出个实情。麦队长,你们看那钱会不会跟小刚失踪有关?”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根据这种迹象推断,夏雨田的被害很有可能与你丈夫有关!”麦克说。

  “啊,不可能,小刚决不可能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夏雨田是他叔叔,何况,叔叔有恩于我们。”闵亚芬连连摇手。

  “你先别矢口否认。那两万块钱你怎么解释,你不也怀疑它的来路不明吗?”小凡看了麦克一眼,“我一直觉得4月22日夜晚夏小刚做了什么,你其实心里也在怀疑,是吗?可是你只字不提反而对我撒了谎,是不是?”

  “那晚你丈夫究竟有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医院输液室?”麦克追问道。

  “容我想想。七点钟我们吃完快餐,后来他去丢快餐盒,再后来,他去了一趟厕所。时间有些长,好像有四五十分钟。”

  “这么重要的细节,你那天在我面前为啥闭口不说?”小凡心里有些光火。

  “小刚关照过我,让我别乱说。”

  小凡问:“你没问过他,这么长时间在厕所里干吗?”

  “他说吃了快餐,有些拉肚子。”

  “你和你儿子都吃了快餐,你们拉肚子了吗?”小凡又问。

  闵亚芬茫然地摇摇头。

  麦克说:“这分明是你丈夫在说谎。在那当口,他极有可能去了白云别墅,制造了那起命案。我们计算过时间,从医院开车到白云村,白天一般车速只需二十分钟时间,晚上七点以后,路上车辆少,行人稀,车速可更快些。四五十分钟,夏小刚去作案,一个来回,时间绰绰有余。”

  闵亚芬听得脸颊刷白,双目圆睁,周身不由阵阵发颤。少顷,她喃喃地说:“难怪那天他回到输液室时,神情怪怪的,一件茄克衫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便问他,为啥把衣服脱下来。他解释说,刚才在厕所里不小心滑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现在想来,莫非那茄克衫上沾了什么?啊,难道溅上了叔叔的血迹?这畜生,真是天杀的!”

  “那衣服后来怎样处理的?”麦克问道。

  “他一回到家,就把衣服泡在水盆里洗,一边洗一边说,老婆,这几天你太累了,我这脏衣服就自个儿洗吧。咳,我真傻。当时,我还以为他是真心体贴我。平时,他可是什么家务活都不做的。”闵亚芬说着说着,禁不住又是珠泪滚动。

  

  四

  

  翌日上午,小凡去了一趟市电信局。中年,他带回了4月22日前后十天夏小刚的手机电话记录清单。经多方核实,这些记录绝大多数是夏小刚跟盛达公司办公室、售楼部人员工作上的通话,还有一部分是夏小刚跟妻子闵亚芬、牌友之间的通话,是用手机和小灵通打的。唯有两个电话,是有人用IC卡打的。据查,那两个电话是有人分别在市中心文化广场左侧的公用电话亭和郊区五星桥旁的公用电话亭打的,每次通话时间均未超过五分钟。打那两个神秘电话的人,会不会就是买凶杀人的幕后指使者呢?如是真的,那人跟夏雨田又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是鲁大力或邹志敏中的一个?他们是有作案动机,可会这样穷凶极恶吗?渐渐地,麦克的思路似乎出现了障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南运河水上派出所打来的。在南运桥下,发现了一具男尸,现在已被他们打捞上来了。

  十来分钟后,麦克、小凡和胡勃他们带着闵亚芬驱车来到了水上派出所。

  那具男尸被平放在派出所的一张长椅上。麦克上前轻轻揭开白尸布,闵亚芬紧走两步,只微微一瞥,就哀痛地大叫一声,猝然昏倒过去。

  那男尸正是失踪了一天的夏小刚。被河水浸泡过的脸孔,惨白似纸,已严重变形。眼睛半睁着,死不瞑目,似乎想无言地告诉人们什么。

  尸检结果表明,夏小刚死于隔天晚上午夜前。头部没有外伤的痕迹,而口鼻和气管则存留着少量的麻醉药剂,肺部和胃肠道检出多片藻类生物。由此推断,夏小刚是先被人出其不意地迷昏,随后推入河中溺水身亡的。哪儿是夏小刚的落水地点呢?

  胡勃对夏小刚体内的藻类生物进行了细致的种属检验。极度污染的南运河已没有藻类的影子,而南运河的多条支流仍生长着水绵和绿藻。夏小刚体内的藻类为褐藻。经过一番周折,麦克和小凡在郊区红菱河河道里发现了一片片隐没在水中的褐藻。显然,不过400米的红菱河就是夏小刚的落水地方。既是这样,疑犯的作案现场十有八九就是在河岸附近。

  一座水泥桥横跨河上,桥北是一片煤场。未到下午六点钟,煤场的工人便下班回家了。桥南左侧是长满花草的绿化带,右侧则逐次排立着两家小饮食店和一家美容美发店。经了解得知,由于生意清淡,两家小饮食店一般在晚上七点钟就打烊了。而美容美发店正相反,夜晚生意奇好,染发烫发做面膜的女子络绎不绝,店堂至午夜时分才能清静下来。

  麦克和小凡在离红菱桥不远的农民公园转了一圈,对疑犯作案的具体地点,有了一个清晰的认定。

  农民公园是敞开式的。公园有三个凉亭,其中有个凉亭离河岸只有十五六米远。站在美容美发店二楼的后窗,朝河岸上眺望,四周景色尽收眼底。

  午后的阳光很亮。站在凉亭里,麦克朝四周扫视,对小凡说:“夏小刚八成是来取另一部分酬金被害的。你看,这钱会放在哪儿让他取呢?”

  小凡顿了顿,手指了指亭外不远处的垃圾桶:“放在那里面最合适。离那儿一步之遥便是一棵大雪松。夜幕下,那凶犯先把包在纸包里的酬金放入垃圾桶,然后藏在雪松后面,看着夏小刚取了钱,便出其不意地将他击昏过去,随后顺着这条石子路到达河岸边,将毫无知觉的夏小刚抛入红菱河。当然,之前,凶犯没有忘记拿那包钱。”

  麦克赞许地点点头:“你推断得有道理。可现在咱们最要紧的是能找到某些证据,哪怕是些微的线索。咱俩顺着这条石子路,往河岸边梳寻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警察同志,你们在找什么呀,是不是也找什么卡?”

  冷不丁,岔路上走来一个女清洁工,她手里拎着一把小扫帚。

  “对,还有谁在这儿找过什么卡吗?”小凡顺口而问。

  “昨天早上我在这儿清扫垃圾,拣到一张卡,后来一位先生来了,问我拣到什么东西了没有。我把拣着的那张卡递给他,他确认是他的东西。我说,既然是你的东西,你就拿去吧。他便向我道谢,还摸出200块钱塞到我手里。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麦克说:“那是一张什么卡?”

  “一张会员证,乳白色的,我记得,卡上有‘GK’两个字母。”

  “‘GK’!麦队,我知道了,那是赛杰克健身俱乐部会员证,我表姐也有一张。”小凡看了一下女清洁工,“请你说一下那先生的体貌特征好吗?”

  “那人四十岁不到,瘦长脸,个子高高的,有一米八左右,穿着一件黑风衣,哦,还戴着一副墨镜。”

  “是什么口音?”麦克问。

  “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麦克说:“那人如果再从面前经过,你能认出他来吗?”

  “没问题。”女清洁工很自信地点点头。

  

  五

  

  赛杰克健身俱乐部是阳城一位海归派人士创办的,是一个以实行会员制为活动形式的娱乐休闲场所,会员多为本市及周边的民营企业、外资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会员一般消费一次就在500元左右。

  麦克通过朋友关系,查阅了全部会员的电脑资料。根据女清洁工描述的体貌特征,麦克和小凡圈定五个人,逐一扫描,打印出了他们的半身照片。经女清洁工反复阅看,最后指认,丁一飞就是昨天上午去农民公园寻取那张会员卡的人。

  为慎重起见,麦克和小凡让女清洁工坐在轿车里,通过车窗,视看了身着黑风衣从市府出来的丁一飞,经近距离辨认,结论相同。

  送走女清洁工,两人呆在车里,长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丁一飞何许人?阳城市政府副秘书长,原是羊萍副市长的专职秘书。

  接下来的两天,麦克和小凡对丁一飞的基本情况进行了秘密调查。丁一飞,现年35岁,1994年毕业于东南医学院,其后七年,他先后在阳城第二医院和市卫生局工作:2002年春节后调入市府,任羊萍副市长的秘书;今年二月份升任市府副秘书长。丁一飞至今未婚。

  经过详细了解,担任市府要职的丁一飞,近日没有由于工作理由要去地处冷落的农民公园,而事实上他到了,不然那张健身会员卡也不会被女清洁工拣着。

  当然也有意外情况,即丁一飞的会员卡,不慎在哪儿丢了,被他人拾到了,由于非本人,那卡难以消费,最后就被人丢弃在农民公园里。据了解,赛杰克健身俱乐部的会员每次消费均是电脑刷卡。非会员持着他人的卡是不能入内的,所以那种会员卡一般人拣着就毫无用处了。

  究竟是意外情况,还是内有蹊跷?麦克心中一时疑窦丛生。如果对夏小刚下手的人确是丁一飞,那丁一飞与夏雨田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光靠一张普通会员卡是无法定罪的。

  “麦队,那案发时会不会有目击者呢?”小凡的一句话提醒了麦克。

  吃过晚饭,两人开着一辆捷达轿车来到了农民公园。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夜色如墨,冷风拂面,红菱河上空空荡荡。

  “这儿真是作案的好去处!”小凡站在河畔说,“丁一飞要作案,肯定事先来这儿看了四下的环境。”

  “那当然,他想做到万无一失。”麦克沉吟着说,“不过,我就不信,他作案如过无人之境!走,咱们去桥头几家店堂看看。”

  此刻,两家饮食店已经关门落锁,美容美发店却人声盈盈。一见警察临门,店堂内立即鸦雀无声。老板娘是个三十一二岁的少妇,听了麦克的来意,不假思索地说:“我没有看见什么。”接着转过头,“你们几个看见什么了吗?”几位姑娘全都摇摇头。老板娘对一位在水池边给顾客洗头的女服务员说:“萍萍,前天你感冒了,在楼上休息时有没有看到什么?”

  萍萍说:“没有。”

  麦克和小凡很失望地离开了美容美发店。两人一声不吭地往西边走。那辆捷达轿车停在公园门口的空地上。

  “公安同志,等一下!”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唤。

  麦克和小凡站住了,回头一瞥竟是萍萍!进了轿车,萍萍说:“刚才在老板娘面前,我不能说实话。因为她曾多次训过我们,不许我们多管闲事,她怕一旦惹了事,弄得店里不安宁。”

  “好,你现在说吧,那天夜晚,你究竟看见了什么?”麦克说。

  萍萍说:“那天我患感冒,头发昏,晚饭后做了一点活儿,实在坚持不住,就跟老板娘说了一下,先上楼休息了。我吃了药片,打开后窗想透透气,刚一抬头,无意间就看见那靠凉亭的河岸边,有一个男的把他背上驮的人往河中抛。当时我看得心惊肉跳,差点儿要惊叫起来。”

  “那人是什么模样?”麦克问。

  “那是个中年人,戴着一副墨镜,个子高高的,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萍萍说。

  “你跟谁说过这事了吗?”小凡问。

  “谁都没说。”

  “没说就好。来,看看这五张照片,在这中间,有没有你看见的那个人?”麦克把一叠照片递给她。她依次过目,看到丁一飞的照片,她顿了顿,说:“很像是他,不过我不能肯定,因为店堂距离河岸那儿远,而且那人又戴着墨镜。”

  小凡说:“萍萍姑娘,明天我们还要对你所作的指证拍个录相,你不介意吧?”萍萍爽快地答应了。

  车子往回返,小凡忍不住问麦克:“麦队,前两天,我们调查丁一飞社会交往情况时,并未发现他与夏雨田有过什么瓜葛呀。”麦克浅浅一笑:“现在只有一种可能,丁一飞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他背后还站着真凶!”

  “丁一飞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他的官职已经不低,受人指使,难道是市长?”

  “有可能就是羊萍。据我在市府的一个熟人透露,平素,羊萍和丁一飞的关系非同寻常。现在看来,这案子要往深处挖,就要调查羊萍的情况。要调查一个副市长,需得到局长和市政法委书记的批准。”麦克说。

  小凡问:“那咱们怎么办?”

  “秘密进行调查,找到证据,向局长汇报!”麦克略思一会儿,说,“我看,咱们得把夏雨田的家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与案情有关的证据。”

  

  六

  

  夏雨田的家在丁香花园的一套公寓里,房里的豪华程度比乡村别墅更甚,各种高档电器应有尽有。卧室里放着一只保险柜。麦克请刑技处的技术人员打开了保险柜,里面的贵重物件被小凡一样一样拿了出来:三百万元的美元存折、八幅近代名人书画、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十五件金饰品和两封信及一个记事本。

  麦克拿起信,信封上标着“阳城柴油机厂夏雨田收”和“珠海月亮城歌舞厅杨寄”的字样。两封信均是一个叫杨三妹的姑娘写给夏雨田的情书,写信的日期分别是1993年的8月5日和9月9日。令人意外的是,小凡在翻那个记事本时,发现了夹在中间的一张彩照,这是一个美貌清纯稍带些土气的姑娘,照片反面有“三妹赠”的字样。

  “麦队,你看,不用我猜,这是羊萍年轻时的照片。”小凡递给麦克。

  “哦,原来这羊萍叫杨三妹,还真和夏雨田有一腿。”麦克叹息道,“都怪我,要早几天打开这柜,也用不了绕那么大的弯子。”

  “那些调查取证工作,我们也没白费呀。”小凡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咱们兵分两路吧,我去阳城柴油机厂、市委组织部,你和小田去珠海。记住,这是秘密调查,千万别张扬。”

  五天后,调查的结果汇聚在一起。由此,十二年前夏雨田和杨三妹的一段旧情终于脉络分明地被麦克揭开了。1990年9月,在阳城柴油机厂办公室工作的夏雨田调进了销售科,1992年2月,厂里为拓展华南市场,决定在珠海建立办事处,派夏雨田去珠海当了办事处负责人。工作之余,处于异乡的夏雨田百无聊赖,开始出入歌舞厅,离办事处不远的月亮城歌舞厅便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其中,一个来自皖南山区的女服务员杨三妹,以清纯无瑕的气质吸引了夏雨田。一来二往,渐渐地,夏雨田知道了杨三妹来珠海打工的原由。一年前,杨三妹和弟弟双双考取了安徽的一所大学,但由于父母亲一下子凑不足姐弟俩的上学费用,杨三妹就主动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为此,夏雨田很同情她,每次见面都塞钱给她,时间长了,两人就有了关系。殊不料,交往半年不到,办事处人事有了变动,销售科一位副科长去云南办事出车祸丧了命,厂里决定将夏雨田调回,接替那位副科长的工作。接到厂里的电话,夏雨田只得奉命返回。离开珠海,两人鸿雁传书,情意绵绵。然而,后来杨三妹离开了歌舞厅,去了一教授家当了保姆,从那以后她和夏雨田就断了音信。凑巧的是那教授是丁一飞的舅舅。那年夏天,读大一的丁一飞放了暑假去舅舅家玩,见到了杨三妹,两人一见钟情。没过多久,舅母看出端倪就从中阻挠,将两人相恋和杨三妹当过歌舞厅服务员的事告知了丁一飞的母亲。丁母大怒,立即打电话叫回儿子。杨三妹知晓实情后,即愤然辞职,另择了人家做保姆。她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复习功课,准备再次参加高考,发誓定要混出个人样,彻底改变自己让人瞧不起的境地。1993年,她如愿以偿考取了安徽的一所大学,并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羊萍,决意告别过去的历史。大学毕业后,她留校执教,其间与一位教授结了婚。两年后,阳城市组建工学院,因她丈夫是阳城人,于是夫妻俩作为高级人才一并被引进,调入了阳城工学院。没过几年,羊萍的领导才能就显露了出来。她先是担任了系主任,后来做了副校长,再后来就被阳城市组织部看中,开妇代会时,被选为妇联主席。2001年市人代会召开,作为唯一的女性她当选为阳城市副市长,分管城建和旅游。

  1995年,夏雨田辞职下了海。从开办快餐店做起,先后涉足餐饮、娱乐、房地产开发,八年爬摸滚打,他成了阳城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的巨头,2001年,一次城建招标会上,他与上任不久的羊萍不期而遇。

  而这之前,羊萍与在市卫生局任职的丁一飞续了旧情。当上副市长后,羊萍干脆把丁一飞调入市府,担任了自己的专职秘书。

  ……

  夜已经很深了。麦克在办公室值班,他黑着灯,躺在沙发上,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显而易见,随着夏小刚被灭口,有关羊萍指使丁一飞买凶杀人的一些重要证据已荡然无存。

  眼下,如果不及时找到足以证明羊萍和丁一飞犯罪的真凭实据,那夏雨田和夏小刚的命案真相也许将会永远石沉大海了。

  想着想着,麦克的心不由沉重起来。

  

  七

  

  小凡轻轻推门进来,把荧光灯打开,把麦克吓了一跳。

  “你小子,干什么?这么晚,不在家好好睡觉,跑这儿干啥来啦?”麦克白了小凡一眼。

  “和你一样,我睡不着。”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小凡眼睛一眨:“哎,麦队,咱们为什么不调查一下丁一飞的住房情况呢?在那些藏着隐私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获取到有用的东西。”

  麦克沉吟片刻,说:“这一招也许真见效,咱们明天就行动!”

  经过几天调查和摸底,麦克了解到,丁一飞共有三处住房:一处在市中心荷叶小区,房子不大,是调入市府给安排的,丁一飞一般只在中年去睡睡午觉;一处在西门安吉里,是丁家的老屋,其父过世后,丁一飞将它装修一番,现在他常住于此;还有一处,在阳城和邻市交界的方山小区内,是丁一飞妹妹的房产。妹妹嫁给一富商主子,婚房就是那套近200平方米的豪华别墅。去年,妹妹随丈夫去加拿大伴读,临走时,将那别墅借给丁一飞住。

  据查,近半年来,天气好的周末夜晚,总能见到丁一飞和一神秘黑衣女人驾着一辆奥迪轿车悄悄驶向别墅。每次轿车经过小区门口时,丁一飞便主动打开车窗,向值勤保安露一下脸,然后点点头,就将车子径直驶入地下车库。车内窗帘低垂,几个保安始终未能见到那黑衣女人的芳容。

  很快,在邻市同行和方山小区物管会的配合下,麦克和小凡对别墅进行了秘密搜查。

  屋里陈设之豪华程度令人咋舌。卧室和客厅的用具及衣物都表明,有一对男女在这儿生活和同居。小凡在席梦思床的后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影集,里面所夹照片,均是丁一飞和一个女人在全国各风景名胜地的合影。小凡递给麦克,麦克翻看着,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正是阳城市副市长羊萍。

  临走时,小凡在那卧室的隐秘处放置了一支高级录音笔。

  三天后,小凡潜入别墅悄悄地取回了录音笔。按下放送键几秒钟,里面就传出羊萍和丁一飞的一段对话:

  “你确实把夏小刚解决得天衣无缝?”

  “那当然,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我是有些不放心。你如果做得干净利索,还会把那张会员卡傻里叭叽地丢在农民公园吗?”

  “你放心,一张普通健身会员卡能说明什么?如果有人问我,我就说是被人偷了,丢在那儿的。这是很正常不过的理由。”

  “但愿风平浪静吧。不然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闭上你的乌鸦嘴!上床吧,时间不早了。”

  “啊,成了!”小凡听罢差点儿乐疯了。麦克的眉头也顿时舒展了。

  是日下午,麦克将查获的有关羊萍和丁一飞犯罪嫌疑的证据情况,如实向局长作了汇报。很快,分管市长和政法委书记知悉了实情,商量后,决定立即对丁一飞拘捕。至于羊萍,待观察几日后再行动。

  很快,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丁一飞被押进了刑侦队麦克的办公室。坐下不久,丁一飞随身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摸出刚要接听,一把被小凡夺下。丁一飞顿时火冒三丈。直嚷嚷:“干吗,我没有自由了?”麦克说:“是的,从现在起,你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如实交代你和羊萍的犯罪事实。”

  “什么,我和羊萍的犯罪事实?什么犯罪事实?你们想诬陷羊副市长,我看你们是不想在阳城呆了,是不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装糊涂。丁一飞,你怎么也不想想,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能随便把你请到这儿来吗?”麦克冷笑了一声,便示意小凡打开放像机。录像里立即现出女清洁工和萍萍的陈述和指证,现出夏雨田、夏小刚的尸检照片及胡勃分析的镜头。录像放完后,小凡打开录音笔,一会儿传出羊萍和丁一飞的说话声音。

  看着听着,丁一飞的骄横狂妄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脸色由白转青。他呆愣愣地默坐一会儿,便对麦克说:“麦队,请你给我一支烟吧。我全说。”

  麦克点燃一支烟,递给他:“羊萍为什么非要致夏雨田于死地?”

  丁一飞说:“你听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就知道原因了。”

  自在2001年3月份的那次城建土地招标会上两人相遇后,夏雨田对羊萍就开始了频繁的骚扰和要挟。南郊红云山森林公园还刚处于立项和制订规划阶段,夏雨田就利用多次机会,要羊萍答应日后必须将那项目交他建造。月明湖度假村是市里旅游开发的大项目,众目注视。本来招标会前,羊萍与夏雨田有了约定,此次让给邹志敏的兴昌公司做。可等到招标会召开的前夜,夏雨田找到羊萍,死乞白赖地要吃下月明湖开发权。羊萍一听火冒三丈,因为她已答应了邹志敏的要求,于是两人引起争执。羊萍骂他是条癞皮狗,言而无信。夏雨田笑道,只要能拿到月明湖的开发权,你骂我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我这条狗,你只能顺着我,不然,我咬你一口,你就麻烦大了。结果,羊萍又作了让步,招标会上,夏雨田如愿中标。

  招标会后的第五天,夏雨田打电话给羊萍,请她吃饭,地点在阳城大酒店A楼的一个包间里。羊萍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夏雨田说,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想把当年你写给我的几封情书交还你,你难道不想要吗?羊萍待了一会儿,答应前往。进了那包间,喝了半杯葡萄酒,羊萍才知道是个圈套,夏雨田根本不提还什么情书的事。羊萍在喝下那酒后,则直觉头脑昏沉起来。原来夏雨田竟在那酒里下了速眠药。待羊萍失去神志后,他居然奸污了她。

  酒醒后的羊萍气恨交加,胸间翻江倒海,她想不到相隔十二年后,夏雨田变成了一个如此厚颜无耻、如此可憎的家伙。从那夜开始,她更坚定了除掉这个恶棍的念头。她伸手狠狠掴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离开了包间。

  隔天,丁一飞知晓了实情,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并发誓定要亲手结束夏雨田的性命。羊萍劝道,何必呢,我们可不能明目张胆去杀人而断送咱们的仕途。

  经过一番密议,一个买凶杀人的计划形成了。

  一个星期下来,丁一飞摸清了夏小刚在周末必送夏家夫妇去乡村别墅度假和夏小刚嗜赌成性以致债台高筑的情况。随后,丁一飞通过熟人关系,弄到了夏小刚的手机号码,分别在市中心和郊区两个公用电话亭里,用IC卡给他打了电话。在经过半天犹豫之后,夏小刚终于答应了丁一飞,用五万元人民币的酬金除掉夏雨田。按照约定,丁一飞先付两万元。

  起头,夏小刚是半信半疑的。一个下午,他按电话中提供的地点来到五星公园。在假山后的树丛中,找到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两摞簇新的人民币。躲在暗处的丁一飞看着欣喜若狂的夏小刚,知道这个浑小子为了金钱,肯定会对自己的叔叔下手。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夏小刚原本并不会搓麻将。

  平日里住在丁香花园,晚上闲着没事,夏家夫妇便叫了隔壁的马处长夫妇过来搓麻将。去年春天。马处长去省党校学习,三缺一,夏雨田便让夏小刚过来顶缺,可夏小刚不会搓。夏雨田就一边搓一边教,就二三次,生性聪额的夏小刚就入了门。而入了门的夏小刚则一发不可收拾,一年时间不到,就欠了赌友两万多块钱。他不敢让闵亚芬知晓。他原本想通过兼职做点杂活,积蓄些钱还债,可数月下来,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赌友们四面夹攻催债,令他五心烦躁,惶惶不可终日。处于如此困境之中,他意外地接到了丁一飞的电话。在经过短时的犹豫和权衡之后,他决意去赚那笔外快。

  顺利拿到两万块酬金,他很快还清了赌友的欠债。如释重负之际,他当时的心理,现在只能靠人为的推断来想象。从拿到那两万块酬金到夏雨田的命案发生,中间相隔了五天。这五天,他做了什么?在谋划在等待,也许在犹豫。但不管怎样,最终他要了夏雨田的命。

  那天夜晚,当夏小刚开着尼桑出医院停车场时,守候在不远处的丁一飞便驾驶着自己的奥迪车悄悄地跟了过去。他断定夏小刚开始行动了。丁一飞看着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到了白云村,夏小刚把车子停在村西的一家农户的空地上,然后绕到村巷的后面,抄近道进了别墅。夏小刚用钥匙慢慢打开几道门。他知道夏家夫妇的生活习惯,七点半左右,一般是王云娜在浴室里洗热水澡,夏雨田在客厅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夏雨田喜欢把电视声音调得很高,往往把人的说话声也淹没了。夏小刚进门时,八成是找了托词,并且还装模作样地坐在沙发上,陪着夏雨田看了一会儿电视。后来当然他快速地对夏雨田下了手。他随身带了一把榔头,砸昏夏雨田后,又用果盘中的大号水果刀捅了他两刀。

  既然夏小刚攻击的目标只是夏雨田,那他为什么要砸昏王云娜呢?极有可能是洗热水澡的王云娜看见了什么。可夏小刚又为什么留她一条活路呢?随着夏小刚的被害和王云娜的脑受伤,这成了一个哑谜。除非王云娜有一天苏醒了,恢复了记忆,这哑谜才能解开。

  命案发生的第四天下午,丁一飞给夏小刚打了电话,约他当日晚上九点钟到东郊农民公园取钱。为安全起见,放钱的地方一会儿再告知。夏小刚接完电话,掩饰住内心的亢奋,找了个借口,就出了门。为防万一,他带了把折叠军用刀。他乘出租车赶到农民公园门前,公园内一片宁寂,数盏照明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夏小刚在门前徘徊片刻,接到丁一飞的电话,叫他往公园里走,在喷水池北面的第二条路口,有个垃圾桶,三万元钱就放在桶内的一个纸包里。可接完电话,夏小刚并没有马上进园,他悄悄地藏进了公园旁边的杂树林。约摸过了三四十分钟,丁一飞慢腾腾地从园中出来。夏小刚飞步跑出杂树林,拦住丁一飞的去路:“丁秘书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与我叔叔究竟有着什么个人恩怨?”

  “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丁一飞想不到夏小刚会在此守候,他拔腿想走。

  “你去过我叔叔的办公室,我们见过面。”夏小刚说。

  丁一飞转过身:“好,兄弟,事至如此,我也不瞒你了。你叔叔得罪了一个人!”“是不是羊副市长?”夏小刚追问。

  丁一飞大惊失色,他走近夏小刚,打量他一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有一回,我叔叔和金城公司的沈总喝酒,其间谈到月明湖度假村开发的事,后来我叔叔喝醉了,我开车送他回家,在车上,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些令我吃惊的话。”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羊萍不敢不答应他的要求。他说羊萍不是人,忘了当年的情意……”

  “这件事这些话,你没跟谁说吧?”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咱们交个朋友吧,来抽支烟!”

  丁一飞摸出一支中华香烟,递给夏小刚,然后用打火机给他点火。

  打火机喷出的不是火,是一串白色的泡沫,这些泡沫喷进他了的口鼻。在强力麻醉剂的作用下,夏小刚一会儿就步履踉跄,失去了神志,倒在地上。

  这强力麻醉剂是丁一飞放在身上应急用的。

  本来丁一飞出了五万块,买了夏雨田的性命,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夏小刚不知为啥,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意外地向丁一飞抖露出他不该知道的秘密。

  丁一飞觉得留下他迟早是个隐患是个祸根。他随即用手机跟羊萍通了话,得到她的首肯后,他便把处于昏迷状态的夏小刚驮在背上,一步步走向堤岸,最终咬咬牙,把夏小刚抛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丁一飞处理了现场,拿走了垃圾桶内的纸包。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料,匆忙之中丢失了那张健身会员卡,而那罪恶的一幕则被少女萍萍无意间看到。

  ……

  说完自己所做的一切,丁一飞禁不住泪水直淌。

  麦克说:“你这样为了羊萍,你不感到后悔吗?”

  “唉,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丁一飞叹息着摇摇头,目光迷茫而空洞。

  

  九

  

  全省城市建设工作会议在省城召开三天。

  羊萍参加了两天的会议。第三天中午聚餐时,人们便不见了她的人影。下午,她的专职司机按原定的日程安排去接她,随行的还有局长、麦克、小凡、小田一行四人。

  到会务组一问,才得知羊萍已提前离会。麦克第一个反应即是羊萍已听见风声,极有可能回了安徽老家。好在审完丁一飞以后,他问清了羊萍老家所在村的方位和所属县、乡。麦克和局长稍作商议,便让局长坐那司机的车返回,自己则带着小凡、小田直扑皖南。

  当车子在当地同行的引领下到达这个名叫平坂的小村时,四下里已弥漫了薄薄的暮色。

  冷风拂面,石牌坊、青砖桥、雕花门楼,影影绰绰,一切都显得古香古色。

  车子停在村中的晒谷场上,他们一干人跟着村长往村西走。忽然,沟里传来一阵唢呐凄伤而激越的吹奏声。

  麦克叹道,我们来晚了。

  循声而至,在一处宅院的门前空地上,两只大灯泡放射出雪亮’的光束。乡村八音班的乐手吹奏着阵阵哀乐。场地正中的门板上,躺着已经无声无息的羊萍。

  羊萍的双亲已于前些年去世,至亲中只有哥嫂。羊萍回家时,哥嫂不在家,去镇供销社买化肥了,回来之后才发现化着淡妆的羊萍已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死去多时了。方桌上放着一听空空的橙汁易拉罐——羊萍喝着掺有农药的橙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桌上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有“阳城公安局麦克亲启”的字样。

  麦克拆了信。

  羊萍在信中承认,她是这起连环命案的幕后真凶,丁一飞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她的授意与指使。羊萍所言命案的缘起与丁一飞说的毫无二致。羊萍哀叹,原想掩盖隐私,不料被隐私夺命。为忏悔自己的罪过,羊萍在信中塞了一张银行卡,卡上有20万元钱。羊萍委托麦克将20万元全部取出来,分给夏小刚的家人,进行经济补偿。

  离开平坂村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一群群鸟雀在树丛里啁啾。三三两两的村妇从井边汲着水,拎着小竹篮,说说笑笑地从麦克一行人旁边走过,生活的恬淡和安适写在她们的脸上。

  水一样的阳光,流过青翠的村落和巷陌,漫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