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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我是福里斯顿太太,我……我很抱歉麻烦你。利克尔医生是否……或许……可能……有空?”辛西亚恳求着,然后非常轻地擤着她的鼻子。很明显,声音怯懦、身材瘦小的她在电话里缺乏一种显示少许自信的能力。毕竟,她是这个医生少数的私人付费病人之一。对于他所提供的医疗服务——通常只是针对一些微小的不适——她那频繁的财政投入相对于他所付出的绵力来说,是一项令人满意的收入来源。
在年轻的时候,辛西亚有时被善意地称为“小精灵”。而在58岁这个年纪上,她已无可挽回地成为了一个老太太,尽管是一位富有的老太太。她本可以比大部分妇女更有经济能力去掩盖岁月对她的面孔和身材所施加的摧残。但相反,她甘于让岁月造成那不可逆转的损失(如她所说),也从不费心去关注自己的穿着,而是满足于她那所大房子和4英亩花园所带来的舒适感,以及对那个比她小5岁的英俊丈夫的关心。除了一个不成熟的弱点,他与她是极为般配的。唯一令她遗憾的是,23年的婚姻生活没有给她带来一儿半女。
“我亲爱的辛西亚,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不舒服吗?”乔治·利克尔时刻准备着为他的任何一位富裕病人服务,就像此刻,一个星期五的下午5点半——或哪怕是在星期六的凌晨5点半,只要有此需要的话。正是这一点,以及作为一个优秀的内科医生,才使他被林湖——伯克郡郊区的一个“富裕”的、林木繁茂的村庄——如此之多的富人所钟爱。
到位于伦敦西南部的林湖有1个小时的车程,那是一个设施齐全、成熟的富人小区,它有理想的住宅,一个高尔夫球场,一个不错的教堂,以及一个大超级市场,都在高速公路和希思罗机场的周边地区。
“恐怕你会认为我快成为一个疑心病患者了,乔治。”辛西亚对自己健康的关心程度同她对自己外貌的不关心程度是相等的。
“胡说。你不需要我过去一下吗?”
“哦……哦,是的。当然不需要。我只不过得了这个……这个春天的重感冒而已。”这是3月份的头几天。
“这个我能从你的声音中听出来。确实,周围有很多人感冒。”医生同情地说道。
“我知道。我想可能是在星期三的高尔夫俱乐部宴会上感染的。”
“啊,那是一种传染性霉菌病毒?”讲话者格格地笑着。顺便说一句,对于“富裕”这个词,他自己实际的定义是,这一地区最高级的地产出价不得少子两百万英镑。
“我的……我的呼吸一直阻塞着,而我的鼻子已经擤得很疼了。今天下午我去过药店,就是琼斯小姐开的那家,你知道,她是一个不错的药剂师,她说我应该每12小时吃一粒‘鼻清’胶囊。所以我买了一包。我现在还没吃,对于速效药我总是很谨慎。这种药安全吗?”
“绝对没问题。那是一个好建议。‘鼻清’是一种缓释消除充血的药剂。不是治疗你的感冒,而是去除那些讨厌的感冒症状。只要不长期服用,它便是无害的。现在就用水服一粒吧。”
“我就希望听到你这么说。我旁边就放着一粒胶囊和一杯水,我现在就吃。”她吸了一口水,为了使医生高兴,便大声地吞咽着。
“对你会有好处的,辛西亚。一夜之后会见效的,睡醒后再吃一粒。如果它不生效,明天或星期天给我打电话。保罗还好吧?”
“是的。他没有传染上我的感冒。我希望他不会染上。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他到格拉斯哥开两天的公司研讨会。”
“你怎么没和他一起去?”利克尔的声音中带有适当的关切。
“不,不。那是纯粹的公出。”
“好吧。尽量呆在家里,那会暖和一些的。这两天早点睡。”
“我会的。太谢谢你了。我非常感激。”
“一点都不麻烦,辛西亚。再见。”放下电话之后,这位好医生把他将从福里斯顿太太处收取的40英镑最低咨询费记在了笔记本电脑中,之后便继续在互联网上研究他的股市报告了。
当7点钟保罗·狄格拜·福里斯顿少校冒着冰冷的雨回到这个林木掩映的家时,天已经非常黑’了。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进小区之后他没有碰到其他的车辆和行人。他发现他的妻子正暖洋洋地看着电视。尽管她已经换上了睡衣和见不得世面的睡袍,但还没有上床。在她同医生谈话后不久,她的丈夫打电话来说,他在去希思罗机场前将顺路回家一趟。
雇用了福里斯顿的那家财经服务公司的伦敦办公室位于那座城市的西北部。辛西亚猜想,他在一个塞满了过多活动的漫长、疲惫的一天之后,回到家来只是为了让她高兴。他的行为表明他同她一样——或差不多一样——讨厌在周末两人不能呆在一起。最糟的是他有时不得不在晚上去见他的客户,或是在周六或周日到他们的家里去——有时相当频繁,以至于她那淘气的保罗都无法使她信服,但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癖好,所以,她就尽可能地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迁就着他。
倒不是她的保罗必须去工作,她有足够的钱供他们花销。实际上,他对他们生活费用的贡献是十分微小的。他的基本所得——卖保险而获得的一点工资,外加提成——那并非是一笔可观的收入。那仅仅是因为(正如他对她说的那样)他是一个认为自己应该尽可能地以一种实质性的方式来帮助供养自己的妻子的传统丈夫。那是一个自尊的问题。她为这一点而钦佩他,但她盼望着他许诺的退休日期的到来——即8个月后,当他55岁的时候,届时他将完全属于她了。
“你本来可以不必回家的。”在他吻了她的脸颊之后她温和地责备道。
“是的,我亲爱的。我忘记带我的剃须刀了。当然了,还有就是为了看看你。”他给了她一个动人的微笑以配合这句朴素的恭维。
“我正是因此而爱你。你看上去很累,亲爱的。”
“我是很累,非常累。当然了,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呀。”他叹息道,而这次伴随这句话的是一个坚忍的表情。
保罗身材高挑、优雅、笔直,长着黑色的头发,坚毅的下巴,鹰一样的鼻子,以及一种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中会使所有女人都为之倾倒的迷人目光。令人惊奇的是,他毕生都坚信自己对异性确实能产生这种影响——不得不这样说,这个信念使它的主人每每实现自己的愿望——以至于他不再珍惜它了。
昂贵的学费使福里斯顿无法进入大学,但他幸运地在军队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是一段新兵招募一度处于低潮的时期。在军官培训之后,他勉强完成了一项使命,并被一个较小的军团接收,但在那儿,他在板球运动上的卓越才能为他架起了晋升的阶梯。正是这一体育方面的声誉使这位年轻军官一路升至少校之职。但从此之后,他的军旅生涯停滞不前。一系列的指挥官在书面鉴定中指责他缺乏领导才能,特别是在主动快速的战术反应方面。他在36岁的时候被要求带着少校头衔退役——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是在他俘获辛西亚并娶她为妻之后。
福里斯顿也许更喜欢一个更有魅力的伴侣,但一个男人不能指望拥有一切,而他当时的其他女友,甚或是他后来的女友,都没有能与辛西亚相提并论的财产。
少校保留了他的军衔,因为,他说,那对生意有好处。其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强化了他的威武形象。从一开始,他便将自己奉献给他那个乏味、怯懦的妻子,因为这可以为他维持其固有的生活方式以及追求别的女人提供资金。他经常性的离家外出很少与生意有关,而是同获得一夜情的美人大有关系。尽管如此,他从不认为自己真的不忠,因为他的婚外情从未维持太久,实际上,他极为忠诚地献身于辛西亚的钱财。
一段时间以来,使他心情沉重的是他的退休,那是一个作出的许诺,但这许诺都成为辛西亚几乎天天提到的誓约,这显然意味着他必须履行。想到退休以后的生活他就忧心如焚,在最近这几个月里,出于三个理由,这个诺言已经变成令人忍无可忍了。
退休在家同辛西亚厮守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福里斯顿对于迷人的年轻女人的吸引力总的说来,可以说,已经失去了优势,尽管他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不可救药地、充满激情地、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名叫艾伍芮·怀特的尤物——而他的情感得到了相同的回报。
第三个因素使第二个显得无关紧要(除了它给他的自尊心提供了补偿性的抚慰以外)。尽管它对辛西亚的问题并未给出解决的办法,但从一个含混的意义上来说,它使问题简单化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已习惯于危险的超简单化的男人。
艾伍芮·怀特是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与其说她漂亮,不如说是吸引人;她的身材中等偏高,是一位有着迷人个性的聪明伶俐的寡妇。最近在她的母亲去世之后,她继承了一笔数目适中的遗产。33岁的她显然比他通常的猎物要老一些,但他们两人从一开始便以融为一体的方式——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使他相信,过于年轻的情人从来不会给予他现在所享受的成熟感以及使人震颤的满足感。这也许仅仅是只有心理学家才清楚的升华感。冷静下来想一想,对福里斯顿来说,那个前景倒是更简单了。艾伍芮为他找到了一个借口。他要拥有她,而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为过。
然而,还是有一个代价的——而它的名字就叫辛西亚。
福里斯顿第一次拜访艾伍芮是在1月份的一个下午,通过预约,他来到伦敦向西10英里的里士满、位于泰晤士河边的她那个布置得十分迷人的小公寓。她是通过他们的一个广告找到这家公司的。她的前夫——一个醉鬼,她解释道,给她留下的只有最终由她偿清了的债务。现在,她需要关于如何投资她母亲留给她的钱以使它们获得稳定的增长和回报的建议,而这正是福里斯顿的公司一直声称的为保产的利益而存在的意义所在。只是那笔钱竟比福里斯顿最初所想象的还有限。这笔资金无论采取何种方式投资,所获得的利息都几乎不够支付这个公寓的贷款额度。作为一个室内设计师,艾伍芮在家里办公,但近来生意一直不多。
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在他们相遇的头一个小时中生发出来。艾伍芮倾诉其所处困境的方式促使福里斯顿毫无保留地详细叙述了他自己的“绝望处境”(并以一种适当的方式引出他的“渴望”,这是他通常的伎俩)以作为回应:他陷于一个同爱慕他、但无法给予他精神和肉体方面的满足的女人所结成的婚姻。而那个女人十分富有这一信息自动回应着艾伍芮似乎十分不经意地提出的一个问题。
那晚稍迟的时候,他们做爱了——那是一种自然和谐的短暂性关系,而其质量却使它成为令福里斯顿惊诧不已的一次经历。不到一周时间,他已彻底下决心其余生要同艾伍芮一起度过。
同辛西亚离婚将不会给她的财务问题提供切实的解决办法,或者更不能解决艾伍芮·怀特和保罗·福里斯顿将共同面对的问题:辛西亚的财产实际上仍会留给他。如果辛西亚先行死去,那么,他将继承一切财产。这一想法是福里斯顿一直犹豫着不愿公开提出的——直到艾伍芮将它提了出来。之后不久,经过许多的思想斗争,辛西亚的早丧成为这对情人冷酷的选择,这不仅仅是在研究中,而是已经在着手进行了。因为最终既不需要深入的借口,也不需要成熟的理由。他们共同的努力完全集中在如何使除掉辛西亚这一目标成为现实。
“你没告诉任何人我回家了吧?”当福里斯顿跟在辛西亚后面上楼前往他们的卧室时,他轻声地问道。
“没有。没人打过电话。不管怎样,你说过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此事的。”
他笑了:“那是因为我取消了我的最后一个会面。那是在办公室之外,而我在临走前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我没有找到那个客户,于是就在他的电话机上留了话。他也许会往这儿打电话。他有这儿的电话号码。不管怎么说,我就是那样腾出时间回家来看你的。”他走到她的前面,以便在她关上灯之前确保卧室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
“你真周到,我亲爱的。”她说道,轻轻地捏着他的手。
“我很担心你从今天早晨开始的感冒。”
“噢,它已经好了。已经……消失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因为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咨询过医生——以及“鼻清”胶囊已经治好了她的鼻塞。
“好吧,但我不在的时候放松点。你明天没有什么约会吧,是不是?”
“没有,一个都没有。我不会见什么人,或是出去。只是在这儿安静地看一天书。”
“那很好。我告诉所有的人今晚我将乘坐8点50分开往格拉斯哥的飞机。”她的丈夫继续说道,“而实际上我重新订了9点50分的机票。”
她看了一眼时间。“那么,你可以多呆一会儿了?”
“那倒不是,我还是必须得马上走。我只是要到盥洗室去拿我的剃须刀。”实际上,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已经有相当多的安排了。
“我还是非常震惊,警长。还是非常震惊。”保罗·福里斯顿重复着,将警察引领至客厅坐下。这是在接下来的星期二上午刚过9点,外面仍下着大雨。“很抱歉我在星期天晚上那么语无伦次。我对于您的问题的回答充分吗?”
“很充分,先生。正如我对你说的,那都是例行公事,那也是我现在来这儿的原因。一些例行公事的问题以及在调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戈登·米勒探长小心翼翼地坐在那把绿色天鹅绒扶手椅的边上,似乎害怕它会在他雄伟体魄的重压下坍塌。太迟了,他希望自己选择的是一把更结实的椅子。倒不是因为他身体超重,也不是因为他的身高和宽度。他只是一个全能的指挥型人才。他年近三十,几乎永远带着一种诚挚的、鼓励性的表情,加上一双大大的、天真的蓝眼睛,使人很难察觉出他那异常敏锐的思维。
在星期天米勒已经夸赞过这个房间,以及这座房子中的其他房间,包括犯罪现场组及验尸官在里面各自做了复杂的、并在福里斯顿在那个晚上较早时回来前不到1小时的时候才结束的调查的那间卧室。由于他的行程所花费的时间,这位失去妻子的丈夫才不致见到他妻子被勒死、并已经僵冷的尸体蜷曲在阳台敞开着的门的前面的景象。在第二天早晨他去了医院的停尸间进行了正式的辨认。
“我很抱歉不得不将这个悲惨的消息通知给您,先生。但我们认为那个医生处置得极为恰当。”这位警察从他的灰色斜纹软呢上衣侧面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来。
“我没什么可抱怨的,警官。”福里斯顿坐在这位来访者对面的一把椅子中,“乔治·利克尔是一位老朋友了。他在星期天中午来这儿看看辛西亚是否好了,当他看到阳台的门敞开着便很吃惊……”讲话者停了一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唉,那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否则我就会成为那个发现她的尸体的人了。至少我没能看到那个景象。但那仍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在电话里得知您的妻子被杀死在您自己的家里,而您却在700英里以外,只是为了一些该死的珠宝而被杀死,您会感到如此……如此惊愕,以及……是的,如此怒不可遏。我现在仍是如此。我只想找到干这件事的卑鄙家伙并将他撕碎。”说话者将他的脸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中。
“我们已差不多找到他了,先生。”
福里斯顿几乎是过于突兀地抬起头来:“你确信那一点吗?”
“是的,差不多是这样。当然,速度在开始调查一起谋杀案时是至关重要的。”这位警官的表情显得更加热切了。“案发后的48小时是最关键的。当负责的官员调拨人手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星期天晚上开始,我已将27个人调配在这个案件上了。只有案件停滞不前时才会减少人手。只是,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它出现这种状况的。”他现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如果是一个在您妻子醒来时感到惊惶失措、并用顺手能拿到的第一件东西将她勒死的窃贼,那照理说他应该留下了现在应该已经显露出来的线索了。”
“捆窗帘的绳子就是最顺手的东西。”福里斯顿插嘴道,“但为什么要勒死她呢?到底为什么要袭击她呢?他已经拿到了她的珠宝了。当窃贼发现情况异常时不是应该马上逃走的吗?”
“他们通常是这样的,先生,但我们还没有了解到全部的情况。顺便问一下,卧室阳台的门在晚上总是开着的吗?”
“当我在家的时候是这样的。我的妻子……是……一个喜欢新鲜空气的人。我劝她当她独自在家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锁上。我想她通常是这样做的,但患了感冒,嗯,那可能就是她为什么要使这个地方保持很好的空气流通的原因。乔治·利克尔告诉我说,由于尸体已经如此冰冷了,就很难推断死亡的时间了。”
“是的,用常规的方法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位警官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似乎对阳台的门更感兴趣,“我们注意到两侧的窗户没有打开,先生。”
“恐怕是的,所以,没有其他的方式让新鲜空气进到房间里来,除非间接地通过浴室的窗户。我们一直计划着要把那些窗户换了,但还没来得及换。”他皱起了眉头,“恐怕在拒绝电子门和闭路电视摄像头方面我们失策了。我知道许多当地居民已经装上了它们,但大部分人没有安装。像辛西亚和我一样,他们认为这样的装置削弱了我们在这一地区一直尽力保持的乡村气息。辛西亚甚至反对增加路灯的数量。现在看来,她为她的乡下习惯付出了代价,我也是。”他叹息着,加进了刚毅的克制力,“当然,我们多年前就装了一个报警器。”
这个警察点头道:“当穿制服的警察在星期天到这儿时,楼下的警报器响了起来,先生。”
“是的,辛西亚可能是在星期六晚上上床前打开了它。但只有这层楼有,楼上没有。”他皱着眉说道,“这么说,一般的窃贼没有事先有预谋的谋杀犯细心?”
“是的,先生。而一时冲动的杀人犯有时比有预谋的那种要好对付一些。除非出现了什么扰乱计划的事情。”米勒持续了一会儿对福里斯顿的研究之后便又再次低头看他的笔记本了。
“现在,我们是否可以来处理这些我曾提到过的后续问题,先生?”
“当然可以,警官,请说吧。”福里斯顿很满意这位长官迟缓的速度。他奇怪,其他那26个小组成员正在做什么呢。
“好吧,先生。你在星期五晚上乘飞机去了格拉斯哥?”
“是的。在一个旅馆开一个为期两天的公司研讨会。我这儿有详细的记录。”他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些打印的材料递给了警官。“上帝呀,要是我不必去那儿就好了。”他总结道。
米勒扫视着头一页:“但您没有从这儿去机场,先生?”
“没有。我从伦敦的办公室直接开车到那儿的。我赶上了从希思罗机场来的9点50分那班班机。”
“那么,您最后看到您妻子的时间呢?”
“是周五在家吃过早餐之后。”对方回答道,“我在那天晚些时候给她打过电话。”
“从办公室吗,先生?”
“是的。”
“是用办公室的电话,还是用您的手机?”
“呃……是用我办公室的电话。”
“那是在几点?”
福里斯顿耸了耸肩说道:“6点50分吧,或大约那个时间。那重要吗?”
“我们从英国电信局、以及从所有的移动接话员那儿得到了一份数据打印单,包括这个周末所有打进和打出这个房子的电话记录,先生。我们需要解释这些东西。”
“我明白。好吧,我在星期六从格拉斯哥再次打电话给她,用我的手机打的。那是在上午的晚些时间,在12点35分。你将会在那份打印单上找到它的。我想要知道她感觉如何了。”
“那她还好吗,先生?”
福里斯顿做出一个痛苦的笑容,“她很好。就是……就是还好。”在说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喉咙哽咽了一下。
这个警察在继续提问之前同情地停顿了一下,“她告诉您她曾就她的感冒给利克尔医生打过电话吗,先生?”
“没有。但周日晚上他在这儿对我说过,大致关于她服了一粒治流鼻涕的药的事。”
“是的。关于那些‘鼻清’我们有个问题,先生。您的妻子星期五下午在当地的药店买了一盒12粒一包的药,并在咨询了医生之后吃了一粒。之前她从未吃过这一产品。”
“那是利克尔跟我说的。”
“您曾买过‘鼻清’胶囊吗,先生?”
“没有,从没买过。”
“所以,除了您妻子买的,这个房间里不会有其他的‘鼻清’胶囊了?”
“我想不会有吧,没有。你想说明什么呢?”
“那包药就在盥洗室的柜子里,并且只有一粒胶囊不见了。”
福里斯顿的眉毛挑了起来:“这么说她只吃了一粒。这个东西起作用了,或者感冒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严重。”
“利克尔医生说她的感冒非常严重,先生,这是从星期五晚上您妻子在电话中的声音判断出来的。他曾建议您的妻子立刻服下一粒胶囊,并且在第二天一起来就再吃一粒。当您同她讲话时她的声音是怎样的?”
“星期五晚上,很正常。星期六,也是一样。”他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坦诚的表情向前探着身子说道,“这很难令人相信,警官,但我亲爱的辛西亚有点疑心病。她经常为了第二天早晨就会完全消失的假想疾病而服上一大堆的药。那个壁橱里几乎都是她还没吃的药。我知道乔治·利克尔说她的鼻子听上去堵了,但她很可能在电话中夸大病情以证明打电话给他是对的。她就是那样的。”
“我明白,先生。或许……”当他们两人都听到了门铃声时这个警察停了下来。“我去开门,先生。我正在等我们的一个警官。”他离开了房间并在两分钟之后才回来。当他再次出现时,是和一位长着黑色头发的高个年轻女人在一起,她潇洒地穿着一条羊毛裤以及一件白色的高领套头衫。她轻快的步伐就像她盯在福里斯顿身上的锐利眼光一样坚定。
“这位是姬姆·贝文警员,先生,是我在这个案子中的一位助手。”警长解释道。而那位警员没有等待邀请,便自行坐在了离她的上司很近的一个沙发的一端,并将一个黑色的大皮背包放在了她自己的身边。
当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福里斯顿曾站了起来,在用一个微笑向她示意后便又坐了下来。之后她宣布道:“当一位亚瑟·普里斯特伯先生在昨天听说您的妻子死亡的消息后,福里斯顿少校,他同我们取得了联系。他以前是一名警察,现在是被您的妻子在最近三年雇用的私人调查员。这件事是由您妻子的会计师雷切尔·D·斯麦思女士经手的。普里斯特伯先生的薪水也是通过她来支付的。”
“您知道这件事吗,先生?”警长插话道。
福里斯顿清了清他的喉咙说道:“不知道。那么,你会告诉我有关这件事的情况吗?”
在米勒点头示意下,这位女侦探继续说道:“按照您妻子的指示(是通过斯麦思女士传达的),普里斯特伯先生——或是他的一个搭档——在您拜访英格兰东南部各处(但大部分是在伦敦地区)的单身和已婚的女人时跟踪您。”
“我觉得那难以置信。”
“这些报告非常详细,先生。”这位警员答复道。
“呜……我暂且先相信你的那些话。”福里斯顿嘟哝着,“噢,天哪。这么说我可怜的爱人辛西亚怀疑我和我的客产有染,是不是?当然,从事我这种职业,一个人总是要冒着其配偶在某些事上误解他的风险。奇怪的是她从未在我面前提到过她的忧虑。”
这位女官员清了清她的喉咙,“根据普里斯特伯先生的报告,并由斯麦思女士证实,先生,您的妻子不仅仅是怀疑,她确信自从您和她结婚之后,您就一直风流韵事不断。只要它们不是维持很长时间,她似乎就不太介意。实际上,当它们发生时,她认为您对她更加殷勤。普里斯特伯先生的报告显示,先生,这些婚外情从来都不长久。”
福里斯顿发出一声响亮的、夸张的大笑,“我必须说,如果你相信那些无稽之谈,那你就像普里斯特伯和雷切尔·斯麦思,以及,可悲的是,我最亲爱的辛西亚一样受骗了。但有一点她是对的,即我从来没有长时间的婚外情。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任何种类的婚外情。”他叹息着,“我是说,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对女客户的拜访是严格意义上的公事,还是某种爱情的奇遇?尤其当它们碰巧都是私下进行的。这个普里斯特伯怎么会知道一个客户的合作伙伴是否在场?这都是因为可怜的辛西亚生发的一个偏执想法。你知道她在其他的事情上也有类似的偏执想法吗?但如果我都在乎的话,那我现在就不用活了。”
“您的妻子对斯麦思女士坚持说她通常知道这些婚外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先生。”贝文警员说道,“其中的是因为您经常对她说您在某个地方过夜,而普里斯特伯先生报告说您是在另一个地方。这些拜访也很少发生在完全私下的地方。有时也包括旅馆和饭店。”
福里斯顿看上去有些烦躁。“说真的,这太愚蠢了。而不管怎样,这与我妻子悲剧性的死亡有什么关系?”他把目光转向了警长,“我的意思是,在该去抓谋杀我妻子的凶手时,你的这帮侦探就在致力于这些无聊的事吗?”
“同您已经听到的相比,恐怕还有同这件谋杀案关系更大的事,先生。”米勒说道,他的语气和总体态度严厉了许多。
“我们相信您很熟悉一位叫做艾伍芮·怀特的女士,先生。”语气十分严厉的警员插话道。
“是的,她是一位很有价值的客户。”福里斯顿生硬地答道。
“确实很有价值。以至于在最近8个星期内,你们俩用移动电话相互间通了48次话,此外还有您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话上打给这位女士的25次电话。”
“我已经告诉过你,怀特太太是一位客户。我必须同她协商许多关于……安排她的财政投资的事情。但你有什么权力调查我的私事,或者是她的?你们的工作是……”
“我们的工作是用尽一切手段找到杀死您妻子的凶手,福里斯顿少校。”警长打断道,“那正是我们在星期天晚上离开这里时您对我们说的话。我们在尽力满足您的愿望。”
福里斯顿暴躁地叹着气。“那么,你是在暗示我同怀特太太的生意关系与我妻子的死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那很可笑,但或许我该叫我的律师来。”
“我们还没有暗示什么呢,先生。”那位警员打断道,“只是在要求您回答一些令我们感到困惑的问题。根据这位私人调查员的报告,您似乎与怀特太太有私情。既然我们知道……”
“而如果我否认……”福里斯顿试图打断她。
“我将补充说,先生。”警员坚持道,“我们有确实的证据表明从1月8日起,您已在怀特太太的公寓中过了6次夜,同时您在一天的不同时段至少12次到那儿看她,也带她到旅馆去过。既然我们有这些会面的清单,并注有时间和地点,您最好还是承认这一关系;这样,我们就可以过渡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
福里斯顿的眼光从警员身上转移到警长,然后又转了回来。“很好。这位女士和我一直都在见面。但那到底与我妻子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谢谢,先生。”那位警长听上去松了一口气,“我们马上就会谈到那一点。首先,我必须告诉您,验尸显示您的妻子死于星期五晚上。”
对方看上去很惊讶:“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本人同她通过电话,是在星期六的午饭时间。”
“您是这么说的,先生。您还告诉我们说在星期五晚上您没回过家。您说您直接从办公室去了机场。”
“是这样。”
“只是一位邻居门上的摄影机中记录了您的车在星期五晚上8点19分驶离这条路,这正好能使您赶上格拉斯哥的那趟航班。是您在那辆车里,先生,还是别的什么人在使用它?”
福里斯顿在他的椅子里挪动着身体,“那一定是个误会。哪个邻居?”
“是埃尔德家,先生。”
“埃尔德家装了摄影监视器?我不知道但那里离这儿有三百码远。怎么能……”
当福里斯顿语无伦次地争辩时,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警长解释道:“摄影机是旋转的,先生。它每60秒扫描一次门口周围的整个地区,而碰巧摄下了您的汽车。”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福里斯顿在椅子里直起了身子,望着警官的眼睛,解释道:“好吧,我确实临时回家呆了几分钟,去看看辛西亚好了没有。但我周五告诉客户和办公室里的人,说我必须尽早离开去赶飞机。我决定在周日也坚持这个说法。也许这很愚蠢,但我不想承认我说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但可能会令人尴尬的小谎,我的意思是,出干生意上的考虑。”
“甚至是在这种情况下,先生?”
“当然,你是对的。”福里斯顿沮丧地承认道。
这次轮到警察们停顿了下来,有意拉长了接下来的沉默时间。“顺便说一下,先生,那台录像监视器也看到了一辆由怀特太太租的汽车在星期六中午12点16分驶向你家。那是在你从格拉斯哥打来电话前的15分钟。她是否因为她那辆白色的、敞篷保时捷汽车而太引人注目,特别是在白天?”
因这一信息而显然感到惊惶失措的福里斯顿将一只手在他那件开司米毛线衫的袖子上上下揉搓着,之后才回答道:“是的,好吧,那一拜访很容易解释。我的妻子和怀特太太成了朋友。事情常常如此,是不是?友谊可以产生在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他的,呃……”
“他的情人之间,先生?”姬姆·贝文用一种生硬的声音提醒道。
“如果你坚持那样说的话。只是怀特太太和我从没怀疑辛西亚知道我们……短暂的荒唐关系。在2月份的时候我们曾请怀特太太到这儿吃过午餐。我时常提到她,是作为一个搞室内装潢的客户,而辛西亚想要见见她。她们都很喜欢对方。也许艾伍芮答应星期六来吃顿便餐,陪陪辛西亚。我相信她的车是在修理中,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租一辆车了。”
“您以前没提到过这些,先生?”那个警员问道。
“正如我所说的,那只是一个可能性。你只能问问怀特太太了。”
“如果验尸官的报告是正确的,先生,当怀特太太星期六到达这里时,您的妻子已死在了楼上的卧室里。看来,她一定是自己进来的,关上了报警器,在12点35分时回了您的电话,又重新打开报警器,然后离开,以造成那个电话是由您的妻子接的这一假象。”
“只是我完全无法理解……那一假设。”
“怀特太太理解,先生。”警员继续冷冷地说道,“她坚持说她认为您的妻子出去了,于是她就用您借给她的钥匙进来了。她接了电话,而电话是您打来的。您的妻子一直没有回来,于是她就离开您家,以为是她记错了日子,或是您的妻子忘了她会来。”
福里斯顿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你什么时候见到怀特太太的?”
“今天上午早些时候,先生。半小时前我离开了她。她不想卷进一起谋杀案的调查之中。也许她从未对您提起过,三年前她丈夫的死在验尸官就其死因提出了存疑裁定后,她陷入了一次警察问讯。他似乎非常富有。那次问讯后来因证据不足而被搁置。当然,它可以被重新提出来。”
福里斯顿笨拙地吞咽着口水。“好吧。我承认当我星期六打电话时辛西亚不在家。怀特太太碰巧在那里。我们认为一定是……一定是辛西亚出去了,忘记了这个约会。我曾给过怀特太太一把钥匙。这样,她就可以在……在另一种场合……在辛西亚出去的时候进来。我也告诉过她报警器的密码。她没告诉你这些吗?”
警员摇着她的头说道:“她一定是忘记了,先生。”
“是的,是这样。”
“问题仍是,福里斯顿少校,有证据明确显示您的妻子死于星期五晚上。”
“证据可以表明任何可能性,警官,但警长刚告诉过我死亡时间几乎无法判定。我敢肯定辛西亚在星期六的时候一定还活着,除非你能够证明相反的结论。难道怀特太太没有告诉过你她到楼上的卧室并发现那儿是空的吗?”
“她说她根本就没上楼,先生。”
福里斯顿的下巴变得僵硬起来。“我想那是因为她确信辛西亚不在家。我说我曾在电话里和辛西亚通了话就是想要避免现在所出现的这种情况,即你要极力证明我不可能同她讲过话,因为她已经死了。那意味着我同她的死有关系,而那是荒谬至极的。我知道在这类案件中,警察总是首先怀疑那个丈夫,但这次你们完全错了。我心里知道辛西亚在星期六的时候还活着,而你越早承认这一事实,我们就会越早抓住那个凶手。”福里斯顿重重地喘着气,重新跌回到他的椅子里。
贝文警员将眼光投向警长,而他再次慢慢地点了点头。
“恐怕那份呈堂报告不仅仅是显示了死亡发生在星期五晚上,先生。”警员说道,“您知道,有‘鼻清’胶囊作为证据。”
“什么证据?”福里斯顿暴躁地问道,“我们知道她吃了一粒胶囊。那又怎样?”
“我们还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吃的,先生。是在星期五的6点,在她和医生通话的时候吃的。如果她一直活到星期六的同一时间,或甚至只到那天的中午,那她的体内就不会有任何没吸收的药物成分了。”
“这是谁说的?”
米勒清了清他的喉咙说道:“是进行验尸检查的内务部法医说的,先生。那是一位非常尽职、水平很高的女士。一种慢速降低充血的药物本身就是一种钟表,在正常体温中它的微粒有规律地按不同的时间段被吸收。”
“我的妻子得了感冒,也许体温很高,这样……”
“正如您所说,先生。”警长插嘴道,“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本该是缩短药物吸收的时间。相反,法医在结肠里发现了它的颗粒。如果您的妻子活到24小时之后,那些物质将会消失或被排出体外,昨晚药品制造商也是如此确认的。所以,根据法医的最佳推算,您的妻子是在星期五晚上7点到8点半之间被勒死的。而鉴于您提供给我们的关于那天晚上您自己不在现场的陈述,我恐怕不得不请您和我们一同到警察局进行进一步的问话。”
精神崩溃的福里斯顿几乎没有听进去这些话。
后来,当他被判刑后呆在牢房里时,他没有因艾伍芮撒谎以证明自己没有参与这起谋杀而责怪她,他甚至都接受了她或许谋杀了自己的丈夫这一事实。而他绝对不能相信的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真爱一旦嫁给他、以及辛西亚的财产之后,就会为他安排与她丈夫相同的命运。要是那样的话,福里斯顿少校就会因过于自负——以及缺乏快速的战略性反应而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