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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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引子 关于红衣杀手的市井传闻

  

  我叫南宫奇,是一个写侦探推理小说的作家。我所在的城市,今年夏天热到了极点,40度以上的高温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在这样的天气里,我是无法专注工作的,所以,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与一帮朋友在开着充足冷气的餐馆里喝酒。和人喝酒的时候,我可以听到许多奇奇怪怪的市井传闻,这对我的写作,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帮助。

  这天,我们一帮人又聚在南郊的一家餐厅里喝酒。席间,他们把话题转到了一起正在发生的连环谋杀寨中。一个做记者的朋友,缓慢叙述着这个残酷的故事。

  这几个月来,城市里出现了一个变态杀手,他每天在偏僻的小巷里,像只捕食的猎鹰一般,搜寻着身穿红衣的单身行人,不论男女。这个杀手作案的手法很是凶残,他会进入受害人的家中,将大号猎刀捅进猎物的胸膛,一刀又一刀,直到死者的胸口变成血肉横飞模糊一片的肉茬。他行事极为隐秘,第一个受害者死于三个月前,而最近的一个受害者死于上周。所有被变态杀手杀死的人,在身份上找不到一点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在遇难之前,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裳。

  记者朋友在酒席上梭巡了一圈后,突然指着我,大声说道:“你们看,今天南宫奇就穿着一件大红色的T恤,说不定他今天就会成为红衣杀手的猎物!”他一说完,整个酒席的人都哧哧地笑了起来。

  我有些生气了。再怎么也不能拿我的生命来开玩笑啊。我通红着脸,说:“你们别小看了我,我读大学时,学过空手道。要是红衣杀手不幸选到我,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记者笑着说:“南宫啊,你现在可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胖子,整天在电脑前写小说,早就手无缚鸡之力了。”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没有嘲笑我,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啤酒,呆呆地发愣。我确定,我以前没见过他,他应该是某位朋友的朋友。在他的眼前,似乎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迷雾,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家侦探推理杂志的主编,秃头。我好奇地问:“哥们儿,对面那个年轻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秃头主编立刻站了起来,对年轻人说:“周渊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他指着我说,“这位是南宫奇,写侦探推理小说的高手。你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我与他握手的时候,问:“周先生,你是警察吧?”

  周渊易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我呵呵笑了一声,说:“你不仅是位警察,而且枪法一定很好。”

  为我们介绍的秃头主编也不禁好奇起来,大声问道:“南宫,你怎么猜到的?”

  我笑着说:“周先生的虎口与食指指尖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一定是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再加上你给我说,周先生会与我这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有很多共同语言,所以我立刻猜到他是警察。而且,要想生出这么厚的茧子,周警官一定在射击上花了大力气,枪法自然会很好。”

  秃头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南宫,你可真够厉害的,推理功夫不弱啊。”

  周渊易也笑了一下,说道:“南宫先生,我也知道你的一点秘密。你以前写作的时候是用笔手写的,不过现在你改换成用电脑写了。”

  “厉害!三年前,我一直是用钢笔手写小说。只有这三年来,我才换成了用电脑写作。周警官,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诧异地问道。

  “呵呵,和你一样的推理。”周渊易笑道,“你的中指和食指间都有茧。说明你长期使用笔写字。而现在这两处茧都有些柔软了,但你十个手指的指尖都有茧,这是长时间敲击键盘造成的。所以我推理出,你以前是用笔手写小说,而现在是改用电脑写作的。”

  “哈哈!”秃头主编笑了起来,“高手,两个都是推理的高手!我就说嘛,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我与周渊易相视一笑。我掏出名片,正准备递给他,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餐厅停电了。

  停电原因,据说是这一片的电缆被人盗割了,电力局正派人抢修,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电力供应。

  没办法,我们只好买单走人。

  单是秃头主编买的。因为我答应他,会在一个月内写一篇四万字的推理小说给他,就以红衣连环杀人案为题材。他一高兴,就把这顿酒席的账给结了。

  临走前。我与周渊易互换了名片,便独自坐上了出租车。

  

  一 一件红色T恤换了五张伟人头

  

  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司机老是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有什么不对劲吗?”

  司机干咳了两声,支支吾吾地说:“哥们儿,你有兴趣挣笔钱吗?”

  “挣钱?挣什么钱?”我再次好奇地问。

  “五百块,你想挣吗?”司机嘎的一声,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我望了望窗外。出租车竟然正好停在了我所居住的艺术小区的大门外,他的车开得真够快的。

  司机回过头来,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他大概有五十岁,长得很普通,普通得几乎没有什么特征,只要一走进人群,立刻就会被淹没在人潮里,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哥们儿,其实我就是想拿五百块钱买你身上这身红衣服。要是你有时间,就听我讲个故事吧。”司机喃喃说道。在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焦虑。我也耐下了性子,想听听他究竟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今年四十八了,每个本命年,我都会出一些事情。上上个本命年吧,有一天我正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突然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直接就向我的车撞过来。我一想完啦,别把我的车给刮了,就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车。得,那女人摔下来,骨头裂了,我赔了她三千多块,”

  我哧哧地笑了几声,引来了司机不满地一瞥。我赶紧收住了笑容,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上一个本命年呢,我儿子开我的车,又把一个老太太给轻轻碰了一下,结果她盆骨裂了,又是三千多。我媳妇儿都说,怎么你的本命年,你儿子跟着倒霉?你再过本命年,咱就拿出三千块钱随便花,使完得了,省得总是事儿找你……”

  他说得可真罗嗦,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师傅,你说正题吧。你就说说,为什么要拿五百块钱来买我这身红T恤?”

  “哥们儿,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司机说道,“我梦到自己就在这个地方,艺术小区的大门外,撞死了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因为梦里的景象实在是太模糊了,我也看不清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这事越来越悬乎了。我忽然感觉背心处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夏夜的凉风从车窗里灌进来,竟让我不知不觉全身有些隐隐的颤栗。

  司机继续说道:“哥们儿,您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有些迷信——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在这里撞死一个穿着红T恤的人。说不定,您刚一下车,走到车头前,我的车就莫名其妙点火启动,撞到您身上去了……”

  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声吼道:“嘿,师傅,你别咒我啊!我还年轻!”

  司机惨笑一声,说道:“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三千块都不够我赔。所以,我决定破财免灾,花点钱来买乘客穿着的红T恤,免得真发生什么意外。其实。我就是求个心安……”

  听了他的话,我倒有些同情他了。要知道,一个出租车司机,每天起早贪黑,挣的钱也不多。我身上这件衣服在批发市场上最多只值三十块钱,平白无故挣上四百多块钱,还能让他心安,何乐而不为?反正我也到家了,一会儿最多就是打着赤膊上楼而已。

  于是我很爽快地对司机说:“好没问题,我这就把红T恤脱给你。”

  接过五百块钱,我把红T恤递给了司机,下了车。

  司机捧着红T恤也下了车。他当着我的面,把红色的衣裳铺在了车轮前。然后驾驶着出租车,将红T恤轧了好半天,才放下心来。对我说了声谢谢后,开着车心满意足地走了。

  黑夜中,地上的红T恤显得格外耀眼,而上面的几道车轮印,也特别清晰。本来我还想将这件红T恤拣起来,拿回去洗过之后继续穿。不过想到我已经把这衣服卖给了出租车司机,而我作为一个有品位的文艺青年,怎么可以去拣别人不要的衣服来穿呢?所以最终,我还是打着赤膊,走进了小区大门。

  当我走进大门的时候,立刻就听到了门卫小陈的调侃声:“南宫老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打麻将输光了钱,连身上的衣服都输掉了?”

  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他喜欢看侦探推理小说,虽然是个保安,却一直梦想可以做个警察。我喜欢有理想的年轻人,所以和他也挺谈得来。

  我讪笑着说:“小陈,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麻将?我最多就是下下围棋,而且还老是赢,下遍艺术小区无敌手。”

  “您就吹吧!”小陈不屑地说,“有空咱们下两盘围棋,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被选拔到棋院学棋,因为害怕背不了,定式被老师打,所以半途溜走了。不过,我想赢南宫老师您,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嘿,你这小子——”我叫了起来,“别等有空再来下棋了,咱们现在就下,看谁赢得了谁!”

  “行啊,南宫老师,咱们现在就下。不过,您得先回家穿上衣服才行。别忘了,围棋是一项风雅高尚的运动哦。”这家伙又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小陈。你这就给我等着,看我一会儿不把你杀得个丢盔弃甲!”我扔下一句话,捏着五百块钱,气冲冲地跑上了楼。

  

  二 红衣杀手的杰作

  

  换好衣服,我拎着棋盘下了楼,准备找小陈好好杀上几盘。可刚走近门房,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门房边围着一圈人,似乎是有人正在高声吵架,其中一个人的声音竟是小陈。这不禁让我吃了一惊。

  和小陈吵架的人,我倒也认识,是住在E幢楼的刘状元。别听他这名字土里土气,像个暴发户,人家可是市电视台的笔杆子,金牌编剧。虽然我跟他不是特别熟,但我们也曾打过几次交道。

  我挤进人群,问出了什么事,小陈连忙抓住我的胳膊,眼里似乎还噙着一点泪水:“E幢的刘先生不知道发什么疯,刚把车驶进小区大门,就说我们把铁门关得太紧了一点,刮坏了他车上的漆,硬要我们赔偿。别人开车进来都没出问题,就他的车被刮坏了。我看,明明是他自己的驾驶技术有问题。”

  刘状元指着大门旁停着的一辆八成新的捷达小轿车,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什么我的驾驶技术有问题?别人开车没出问题,是他们运气好。你们看。小区大门是不是太窄了一点?”

  平心而论,大门是开得不够宽,但也不至于就那么容易能把车刮到。

  我拍了拍刘状元的肩膀,说道:“刘老师,何必这样呢?车刮花了,送修理场喷喷漆就行了,反正钱是保险公司出。你找小陈有什么用呢?他是个打工仔,哪有钱赔你?”我一边说,一边敬了根烟给他。

  我的话还是起了点作用,刘状元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后,说:“好吧,南宫,今天就看你面上,我不和他计较了。”

  刘状元满脸阴沉地钻进轿车,点火启动,慢慢驶进了小区,门房外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见小陈的眼里依稀还噙着眼泪,我拎着棋盘,微笑着对他说:“别郁闷了,还是和我下棋吧。”

  我们就在门房里摆起了战局。也别说,小陈还真有两把刷子,一起手就抢得了先机,不知不觉就在棋盘上占领了大块空地。我拍了拍脑袋,觉得一定是自己轻敌了。我正想和小陈商量一下,这局不算,我们重新下一盘时,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是有人在敲门房的窗户玻璃。我抬起头,蓦地看到了一张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的脸——是刘状元。

  刘状元一看到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他身体瑟瑟发抖,歇斯底里地大声说道:“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媳妇儿!”

  刘状元的妻子我以前见过,那个姑娘叫赵倩莲,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前几年还是歌舞团的台柱子,最近几年出来得少了。

  我走出门房。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状元,说道:“你别着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门,就绊了一跤……我打开灯,才看到倩莲倒在门边,满身是血……我当时脑子立刻就懵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倩莲是受了伤,还是死了……我一惊慌,就跑下了楼……”刘状元声音颤栗地断断续续说道。

  我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吩咐小陈打电话报警,110与120同时打。打电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挂在门房墙壁上的石英钟,现在是深夜12点整。

  因为写推理小说的原因,我曾经自费去医学院进修过药剂学与护理医学,对于抢救病人,有一定的认识。如果现在赵倩莲只是身受重伤,那我应该马上赶到她身边,先进行一下诸如人工呼吸之类的急救措施。于是不等警察赶来,我就拽着刘状元向他家赶去。

  刘状元住在E幢的四楼。我们嫌电梯下来得慢,干脆从楼道跑了上去。

  门还虚掩着,我推开门进了房,一看到眼前这幕,就明白赵倩莲已经救不活了。她的喉咙被切开了,创口外的血早已经凝固,地上一大滩血。毫无疑问,她死了,死亡时间应该不会少于3个小时。

  而更让我感到触目惊心的,是赵倩莲身上穿着的红色连衣裙,此刻与地上的血液粘连在一起,颜色近似得几乎混淆。我眼前只有一片嫣红,我感到有些目眩。

  虽然我对法医学只有一点在进修药剂学时知道的粗浅知识,但我也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所以并没有鲁莽地去检查赵倩莲的尸体状况。

  就在这时,警察来了。

  带队的警长,竟然是位我认识的人——周渊易。

  周渊易看到我后,也不禁吃了一惊。他婉转地对我说。这里是凶杀现场,我必须得暂时退出房间。

  在出门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眼刘状元家的门锁。防盗铁门的门锁旁,有几处被硬物戳过的痕迹。很明显,有人撬过这扇铁门。

  我是个写推理小说的人,也自诩自己有着超人的推理知识与技巧。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凶杀犯罪现场,而且就发生在我的身边,这无疑激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我给市刑警大队的政委打了个电话。三年前,我曾经在政委主持抓捕了一名全国通缉犯后,写了一篇报告文学,把他形容成一副“儒警”的模样,在国内最权威的公安杂志上发表,令他名声大震。他欠我一个情。

  几分钟后,政委就给正在房里忙碌的周渊易打了个电话,说我作为一名受公安系统委托的作家,将会与周渊易一起,全程参与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以方便事情结束之后,写一篇报告文学,对本市刑警工作进行大幅度的宣传。

  事实上,周渊易也非常欢迎我的加人。或许是今天早一点的时候。在酒席上的那番交锋,令他相信了我的推理实力。

  周渊易对我说:“南宫,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起案件是红衣连环杀手干的。”

  “哦?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好奇地问,“不是说,红衣杀手杀死猎物的时候,总是用大号猎刀狠狠捅受害人的胸口,直至血肉模糊一片吗?而赵倩莲是在被割喉后,流血过多致死的。”

  周渊易严肃地说:“红衣杀手用大号猎刀捅杀受害人,那只是以讹传讹的市井传闻而已。真正是红衣杀手,每次都是用锋利的匕首割断受害人的喉咙。”

  “那你也不能仅仅因为死者穿着红衣服,喉咙又被割断,就确定是红衣杀手干的啊?”

  周渊易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最重要的一点证据,在这里——”

  他走到赵倩莲的尸体旁,戴上白色的手套,将尸体翻了过来。赵倩莲的背露在了我们的面前——她的裙子被掀了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背与腰。

  “这里有一道伤口,是被医用剪割开的。赵倩莲体内的肾脏被取走了!”周渊易一字一顿地说道,“红衣杀手每一次出现,都做了这种事,无一例外!”

  

  三 浮出两名嫌疑人

  

  周渊易告诉我,红衣连环凶杀真正起始于三年前的一个夏夜,当时并没有引起警方重视,直到这样的事件接二连三发生后,警方才意识到。出现的是无差别式连环谋杀案。每个死者的肾脏都被取走了,凶杀现场触目惊心。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慌,警方封锁了这个消息。但纸毕竟包不了火,警方越是封锁消息,市井间的传闻就更是离奇古怪。

  警方怀疑红衣杀手割去死者的肾脏,是为了进行器官走私。但监控了地下人体器官走私渠道后,却依然找不到任何线索。红衣杀手,每年最多只进行四次杀戮行动,一旦完成后,他就会销声匿迹不再出现,直到第二年的夏天到来。

  今年,城市里已经出现了两起红衣杀手杀人事件,赵倩莲的被害,是第三起凶杀事件。前两个死者,一个是小学数学女教师,一个是公交车男驾驶员。他们与赵倩莲找不到任何一点联系与共同之处,目前对红衣杀手的追缉,几乎陷入了僵局,警方也无计可施。

  周渊易摊了摊手,说:“现在,我们只有暂时按照常规的做法来进行调查。先不确认案件是红衣杀手做的,我们假定这是一件常规的凶杀案,从死者的社会关系查起,看有没有人会有谋杀的动机与缺少不在场证明。”

  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毫面疑问,是从刘状元开始的。

  在他家的卧室里,我们见到了刘状元,他脸上依然保持着悲恸的神情与未干的泪痕。

  寒暄几句,我与周渊易简单地安慰了一下他,便直奔主题。

  周渊易问道:“刘先生,请问你的妻子最近与人结过怨吗?”

  刘状元摇摇头,说:“没有,起码我没听她说过。倩莲向来与人排挤,老演些配角,她被新人排挤,老演些配角,她也从无怨言,只尽心尽力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

  我立刻问道:“你说,她这两年被新人排挤,是什么意思?能具体谈谈吗?”

  我对细节敏锐的洞察力,引来周渊易一个赞许的眼神。

  刘状元解释,两年前,他的妻子赵倩莲一直是歌舞团的台柱,每场演出最后的压轴戏,铁定都是她的独舞。但在两年前,歌舞团从邻市引进了一名叫周苗苗的舞蹈演员。周苗苗年轻,漂亮,基本功扎实,善于学习新的曲目与新的舞种,很快,许多重要的角色都分配给了周苗苗,赵倩莲渐渐成了配角。不过赵倩莲对于角色的转换,并没有口出怨言。相反,在周苗苗遇到什么问题弄不清楚的时候,赵倩莲总是主动帮助,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周苗苗,所以她在歌舞团里的人缘甚好。

  说到这里,刘状元突然话锋一转,说:“不过,倩莲在舞蹈上的前途,突然出现了一点转机……”

  “哦?什么转机?”周渊易不动声色地问。

  刘状元说,上个月,歌舞团来了位新的女团长,姓罗,她两年前就是赵倩莲的粉丝。罗团长一直觉得周苗苗的舞蹈有点轻佻,所以私下找到赵倩莲,承诺会尽快让赵倩莲重回主角的位置。

  刘状元补充了一句:“对了,今天晚上的演出,罗团长就安排倩莲表演了开场的独舞。这是她这两年来第一次表演独舞,为了这场演出,她足足准备了三个多月。没想到,这竟成了她的最后演出……”说着说着,他就落下了泪。

  这样看来,现在有一个嫌疑人了——周苗苗。她有动机,为了不被赵倩莲夺回女主角的位置,所以她杀死了赵倩莲。而这场演出是晚上8点开始的,赵倩莲在8点20分就结束了表演,独自回家。从剧场到小区,步行只需要十来分钟,看来她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8点半到9点之间。之后,对赵倩莲的尸体解剖,也证明了我的这一推断。

  在结束对刘状元的询问前,我们问道:“请问一下,今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你们怀疑我?!”刘状元有些不满地问。

  周渊易连忙解释:“这个问题是必须要问的……例行公事而已,你不要介意。”我也跟着打圆场。

  刘状元消了一点气后,说他下午就去邻市办事去了,开车走高速路,晚上接近午夜才回来。他有通过高速路时的票据作证,回来的时间,则可以由我和门房的保安小陈证明,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和小陈狠狠吵过一架。

  结束了问话,我们与刘状元握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刘状元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我们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人,很值得怀疑的。”

  “谁?”我和周渊易同时间道。

  “李浩然,他是歌舞团的男舞蹈演员,在明知倩莲有丈夫的情况下,还一直追求倩莲。送花,写情书,半夜三更打奠名其妙的电话……不过全被倩莲回绝了。我和倩莲结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像在蜜月期一样,感情非常好。”刘状元忿忿地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我有些兴奋地对周渊易说:“说不定,这起案子并不是什么红衣杀手干的,而是某个凶手在模仿红衣杀手的犯罪手法。”

  “呵呵,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红衣杀手的犯罪手段,是被我们警方进行了严格保密的,外人根本不知道凶手会取走死者的肾脏。”周渊易的这句话,又让我刚有点好转的心情变得晦暗了起来。

  我与周渊易并排刚一走出刘状元家,就看到法医与检验科的几名干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们是来对现场进行勘测的。

  和他们一起同时走出电梯的,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很瘦,精神却很好。此刻她的脸上写满阴郁,两只眼睛像鹰一般打量着我和周渊易。

  一名干警向我们介绍,这位女士就是歌舞团的现任团长,罗玉珍。

  

  四 他被关在了道具箱里

  

  我们要对两个嫌疑人周苗苗与李浩然进行调查,无疑,罗玉珍可以为我们提供第一手的资料。

  刘状元的卧室被我们当作了暂时的询问室。罗玉珍坐在我们对面,轻啜了一口茶后,擦了擦眼泪,说:“周苗苗啊,哼!”她轻蔑地哼了一声,继续道,“要说呢,这丫头倒是个美人坯子,可是她的眼神里有邪气,生来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狐狸精。她的眼珠子转一转,男人就会为她抛妻弃子。”

  “今天的演出,周苗苗参加了吗?”周渊易问。

  “参加了,演出还没开始她就来了,一直躲在化妆间里化妆,与其他演员吹牛聊天。最后的压轴独舞是她表演的,大概11点的时候她才离开剧场。”罗玉珍答道。

  嗯,这样看来,周苗苗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我暗暗思忖道。不过,她若真有杀人动机,勾引一个男人帮她行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说李浩然吧。”周渊易换了个话题。

  “嗯,李浩然,他很有嫌疑!”罗玉珍的声音陡然增大了几个分贝,“今天李浩然旷工了!本来今天晚上有他的一个节目,现代爵士舞,可他根本就没来,打他电话关机了,也不在家里……他追求倩莲的事,在剧团里是公开的秘密。会不会是他因爱生恨,杀死了倩莲,然后畏罪潜逃了?”

  这倒是个值得引起注意的线索。周渊易立刻吩咐手下的警员小张,跟随罗玉珍回剧团索取李浩然的照片,然后分发到出城的各个关口检查站去。

  小张与罗玉珍离开后,周渊易对我说:“现在现场就交给检验科的同事们吧,我们到周围走访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目击线索。”

  此刻已是凌晨1点半了,我们找到了门卫小陈,小陈却说,今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门房值班,小区大门这边,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入。不过,小区的治安存在一个漏洞,在靠近马路的一侧围墙上,有一处缺口,一直都没有补好。

  果然,检验科的干警很快在围墙的缺口处,提取到一处新鲜脚印,印痕不是很清晰,只能辨别出那是一个41码的皮鞋脚印。

  这是一个不小的收获!这时,周渊易的手机响了,是赶赴歌舞团取照片的小张打来的,他告诉了我们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找到李浩然了!

  我和周渊易赶紧驱车赶往歌舞剧场。剧院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然而,我们却不能马上得到他的口供,他昏迷在一口道具箱里,估计是被麻醉了。

  剧团的布景平时被收在一口很大的向铁箱子里,演出晚上8点开始,所以工人们在中午的时候就把布景从白铁箱子里取了出来。

  大约是晚上12点半的时候,几个后勤工人将布景带回了保管室,在挪动白铁箱子的时候,他们感觉箱子比以往沉了一点。打开箱子一看,几个工人都愣了神。箱子里躺着一个蜷曲的男人,正在呼呼大睡,嘴角淌着口水,喉头发出呼噜声。

  里面睡着的男人就是李浩然。不管几个工人怎么摇他,他都醒不过来。医生给他输了几瓶糖盐水与利尿剂,估计再过半个小时,他就会醒来。

  果然,半个小时过后,李浩然苏醒了。周渊易向我做了个眼色,示意暂时不要把赵倩莲之死说出来。他问李浩然:“今天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躺在道具箱里?是谁给你注射了麻醉剂?”

  李浩然脸上一片茫然。他愣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据他所说,为了晚上的演出,他不到7点的时候就来到了剧场,那时剧团的人,一个都没赶到这里。他走进化妆问,刚一坐下,就听到背后的衣橱里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似乎有人偷偷躲在里面。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面罩的人从衣橱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剧院的临时病床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麻醉后,还在白铁箱子里呆了大约6个小时。

  听完了李浩然的讲述,我问了一句:“你今天晚上的节日,本来是安排什么时候表演?”

  李浩然答道:“我今天晚上本来应该表演现代爵士舞的,在演出的后半段,应该是9点半的时候吧。”

  “那你来得这么早干什么呢?”我继续问。

  “因为……因为……”他吞吞吐吐好一会儿,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很显然,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吧,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周渊易善解人意地说道。

  李浩然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来这么早,就是想躲到衣橱里去……今天晚上的第一个节目,是赵倩莲的独舞……我知道,她和她丈夫的感情不太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以,我就想追求她……今天她会在7点半的时候来到化妆间,然后锁上门换衣服……我想在衣橱里偷偷看看她……”说到这里,他连忙补充了几句,“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啊!这事要是传出去让倩莲知道了,一定会鄙视我的,我也没法在剧团里做人了!”

  周渊易回答:“你放心好了,赵倩莲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秘密。”

  “永远?警察同志,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李浩然对我们的言外之意很是敏感。

  周渊易冷冷说道:“今天晚上,赵倩莲在家中被人谋杀了。”

  “什么?!”李浩然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激动地叫了起来:“倩莲被杀了?一定是她丈夫,那个刘状元干的!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快!”

  “哦?!你怎么知道是刘状元干的?”周渊易饶有兴趣地问道。

  “刘状元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仗着自己是电视台编剧的身份,四处勾引想圆明星梦的女孩跟他上床。上个星期,他就在宾馆被倩莲抓了个现行。倩莲准备与他离婚,要分走他一半的财产。一定是他不乐意分财产,就杀死了倩莲!”

  嗯,又多了一个嫌疑人。虽然说刘状元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也不排除他买凶杀人的可能性。

  “你说,赵倩莲上个星期在宾馆里抓到了刘状元偷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那她又是怎么找到宾馆那里去的?难道她在跟踪刘状元?”我继续问道。

  李浩然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这个嘛,是我通知倩莲的……是我在跟踪……我知道,刘状元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刘状元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偷情?”我好奇地问。

  “哈哈,他口味挺奇怪的,居然和一个比他大十来岁的女人搞到了一起……”李浩然脸上露出淫亵的笑容。

  看来没有什么其他的要和李浩然谈了。而这时,一个检验科的同事也应周渊易的邀请赶到了剧场。

  我好奇地问:“小周,你让检验科的同事过来干什么?”

  周渊易答道:“我让他来取点李浩然的血样,拿回去讲行分析。我们会检验出他究竟是被注射了什么样的麻醉剂,然后根据这麻醉剂的品种、体内血药浓度以及药物自身的半衰期,查出李浩然被麻醉的准确时间。”

  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李浩然的眼睑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李浩然离开的时候,周渊易提醒他,说:“李先生,你也别再多想了。这几天,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但是有一点,请你不要离开本市,我们随时会找你了解情况的。”

  李浩然点头答应,然后走出了剧场大门。他一走出去,周渊易就叫过了手下小张,示意小张跟在李浩然身后监视。

  “你在怀疑他说谎?”我问道。

  周渊易微笑着答道:“作为一个警察,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

  

  五 如何证实他在说谎?

  

  “南宫,我来考考你。如果李浩然在说谎,那他是怎么做到昏迷的?”周渊易突然考起了我。

  当然,我很快说出了答案:“他自己躲进白铁箱子里,然后给自己来了一针,于是他就晕倒了。”

  “那他这样一定会露出马脚。你觉得马脚应该是什么,”

  “呵呵,很简单,是注射器!”我笑着回答。如果李浩然是在箱子里自己给自己注射麻醉剂,那他没力气也没时间再将注射器扔到较远的地方去。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注射器,它就扔在道具屋的一个角落里。不过,这并不能证明李浩然在撒谎,只能证明他有撒谎的可能性。

  现在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做,只能静静等待血样的检验结果出来。于是我和周渊易各自回家休息,此刻已是凌晨3点了。

  在我回艺术小区的时候,门卫小陈还坐在门房里。他一看到我,就向我招手。他好奇地问我:“南宫老师,这个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啊?”

  我也知道警察纪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不过是个作家,哪能知道那么多内情?”随后就上楼睡觉了。

  早晨9点的时候,我被周渊易的电话吵醒了。周渊易在电话里告诉我,李浩然体内血液样本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他果然撒了慌,麻醉剂用的是曼陀罗提取液,准确的注射时间是晚上9点到10点之间,而并非他所说的晚上7点。李浩然有重大作案嫌疑。

  周渊易的车就在艺术小区大门外,他要我赶快和他一起去李浩然家,他已经申请到了逮捕令。

  李浩然的家离我们这里稍稍有点远,他住在市郊的一幢旧式筒子楼里,小张一直守在他楼下。我们带着儿个警员上了楼,李浩然住在三楼。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技术科的警官打开了门,我们一起冲进屋里,可是屋里却空无一人。在他房间里,我们找到了一双41码的皮鞋。

  李浩然不见了。小张彻夜都守在楼下,没有看到他出来过,可他的的确确消失了,就像夏日里的一滴水珠。

  周渊易把帽子揭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随后,我们查看了一下地形。从筒子楼的楼梯走到楼顶,我们发现可以下到相邻的一幢筒子楼。而另一幢筒子楼的门洞是朝向另一个方向的。李浩然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就躲开了小张的监视。

  周渊易赶紧打电话,要求将李浩然的照片分发到各部门,然后在出城的关口检查站进行拦截。不过,我们这个城市很大,出租房也很多。如果李浩然并没有离开城市,而是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躲了起来,我们将会很难找到他。

  就在这时,周渊易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立刻很严肃地说道:“是李浩然打来的。”

  李浩然在电话里,是这么对周渊易说的。

  昨天下午,他和三个朋友在一起打麻将,因为玩得太入迷,等他想起晚上还有演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10分了。他的节目是9点半左右,于是连忙打车同剧场。因为堵车,当他来到剧场的时候,已经是接近10点的样子了。现在剧因新团长刚上任,正是优化组合的紧要关头,要是被抓住了把柄,说不定就会被罗团长勒令下岗分流。于是他想出一出苦肉计,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曼佗罗注射剂,然后爬进装布景的白铁箱子里。他想将一切归咎于一个根本没出现过的神秘人,从而避免下岗的厄运。  至于那支曼佗罗注射剂,他是在赵倩莲的抽屉里找到的。他平时有搜集梦中情人随身物品的习惯,常常偷翻赵倩莲的抽屉,偷去诸如口红、胸罩之类的贴身小玩意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倩莲的抽屉里会有曼佗罗注射液。

  因为他听过太多关于警方办案的负面报道,担心会被屈打成招,所以他在发现有警察跟踪他之后,选择了逃遁。最后,他提供了三个牌友的名字,让我们去调查,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们立刻打电话联系到了那三个牌友,等我们回到警局的时候,这三个人已经坐在了接待室里。他们的说法与李浩然在电话里说的基本一致。看得出,周渊易有些沮丧。李浩然洗清了嫌疑,那他这条线索就中断了。

  不过,我突然对周渊易说:“稍等一下,我们再分别和他们每个人谈谈,问几个问题。”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和他来到了询问室里,先叫进了第一个牌友,不疾不徐地问:“你们昨天玩牌准赢了?”

  “是李浩然赢了。”

  “赢了多少?”

  “三百块。”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又叫进了第二个牌友。当我问这个牌友,昨天的牌局李浩然赢了还是输了的时候,他轻蔑地一笑,说:“跟我们玩,这小子哪里赢得了?他一下午整整输了四百块。”

  而第三个牌发则信誓旦旦地说,李浩然打到最后,正好打了个不输不赢。

  我与周渊易相视一笑,他向我竖出了一个大拇指。

  毫无疑问,这三个人都在撒谎。李浩然原本以为找几个人来作伪证就可以洗清他的嫌疑,没想到他却弄巧成拙,更加让我们确信了他就是杀害赵倩莲的凶手。

  再次把三个证人叫进讯问室里来,我和周渊易都微笑起来,而他们则都是神色不宁,面露慌张。

  “你们知道作伪证的后果吗?如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我们将把你们作为李浩然的同案犯处理。”周渊易厉声喝道。

  一个证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李浩然到底犯了什么事?”

  我敲山震虎地说:“你们也别问那么多了,我们只能透露,李浩然很可能与一桩凶杀案有关。”

  “凶杀案?”三个人同时惊声叫道。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小声说:“好吧,我们承认,李浩然昨天晚上没有和我们呆在一起。”

  原来,李浩然与这三个人是高中同学,他们在名义上,都有正式工作,但在私底下,却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们经常乘着夜幕降临的时候,游荡在郊区荒野,偷割电缆,把里面的铜芯卖到废品加工站去。

  昨天天黑后,他们又一起开车前往南郊的国道支路,那里人烟稀少,正是作案的最好地点。他们8点40左右到达南郊,刚一下车,李浩然就叫了起来,说他晚上在剧团有演出,坚持要马上回剧团去,虽然其他几个人颇有微词,但还是让他走了。

  今天一早,他们分别接到李浩然的电话,他要求他们帮他作证,证明昨天他们一直在打麻将,9点多才离开的。因为李浩然知道他们盗割电缆的秘密,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他们只好答应了李浩然的请求。不过,昨天他们的行动进行得并不顺利,直到晚上12点,才剪完了所有的电缆,这也造成了整个南郊地区的停电。

  原来昨晚的停电事件,是他们搞的鬼。这三个人暂时被拘留,另案处理。从他们的话里,我们也知道了一点:李浩然在8点40离开盗电缆的团伙,从南郊打车到剧团,应该赶得上9点半的演出。但他却并没有出现在剧场里,那他去哪里了?是去艺术小区谋杀赵倩莲了吗?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起码从时间上来说,是经得起逻辑考验的。

  我们已经证实了,李浩然说的都是假话。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打个电话给李浩然,想办法让他以为我们相信了那三个牌友的说法,劝他回来说明情况,澄清自己的清白。可是没想到,他的电话关机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

  

  六 遗书与密室谋杀的破绽

  

  李浩然的尸体,当天晚上在远郊的一问低矮平房里找到了。

  那三个盗割电缆的家伙,交代了他们存放割来的电缆的地点。清查被盗电缆的事,交给了几位郊区的派出所干警。那几位警察来到那间平方外,看到门是紧紧锁着的,用脚踹开,才发现门是从里面栓上了门栓。随后,他们就在一堆放满电缆的木箱后,看到李浩然的尸体,悬挂在空中。

  绳子挂在了天花板的房梁上,在他的脚下,还摆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凳子。而在屋里的一隅,还摆着一台开着机的电脑。电脑的桌面上,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里面写的正是李浩然的遗书。

  1个小时后,我们赶到了位于远郊一块荒芜农田旁的那间平房。平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几块农田之中,一条机耕道笔直通向大门口,正是一个藏匿贼货的好地方。

  几位技术科的人员与身着白衣的法医正在屋里忙碌着,李浩然的尸体已经被取了下来。平放在地上,身上覆盖着一张白色的床单。周渊易走过去,揭开床单,我看到李浩然的颈子下沿,有一道清晰的红色血痕。不用说,那是上吊的绳索造成的。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李浩然的尸体是赤着脚的,没穿鞋。如果李浩然尸体旁的那个凳子上,没有他的脚纹,这起案子不就是一起他杀案了吗?

  我立刻向周渊易说出了我的想法。周渊易笑了笑,说:“南宫,这样的细节,只会出现在最老套的推理小说里。你放心好了,我们会检查的。”

  果然,技术科的同事告诉我们,他们在那个倒在地上的凳子上,发现了李浩然的脚纹。不过我却有点奇怪,为什么李浩然在自杀的时候会脱掉鞋子呢?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过了几分钟,我们拿到了李浩然临死前在电脑里敲出的遗书:

  我很后悔,在我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刻,我决定将心中的秘密全都说出来。我委爱倩莲,爱得刻骨铭心。我的生命里,如果没有她,我宁愿去死。现在,倩莲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的死,是我一手干成的。

  昨天晚上,我来到剧团,看到倩莲演完节目一个人回家。我知道,今天刘状元去了邻市,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所以,我干脆不演出了,跟踪她来到艺术小区。我翻墙进了小区,看到她刚到家。我敲开门,她不给我好脸色。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我对她这么好,她却从来不理我。明知道她老公在外面养了女人,居然还这么死心旱情和她老公在一起。

  我和她说了两句,她就翻脸要赶我出去。我真的很伤心,于是我冲动起来,把她按在了床上。她挣扎,我顺手从床头摸到了一把水果刀。我头脑已经发热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的喉咙被我割断了。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很后悔。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我逃出倩莲的房间后,街上的冷风把我吹清醒了。倩莲死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与其活着,如一具行尸走肉,我还不如自行了断算了。我很惶恐,我更绝望。

  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我决定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我在这里申明,倩莲的死,与其他人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愿意以一死来了结我这罪恶的一生,

  虽然文章里有几个错别字,但这并不影响我与周渊易的阅读。

  看完后,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李浩然的确是畏罪自杀的。不过,周渊易还是皱起了眉头,对我说道:“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在遗书里说他给自己注射曼佗罗麻醉剂的事呢?也没提他找三个牌友串供的事。没提红衣杀手是不是他,也没说取走赵倩莲体内肾脏的事。”

  “或许他觉得这些事没必要说出来吧。”我答道,“也许他写遗书的时候比较急,你没看到吗?遗书里还有几个错别字,说明他最后没有检查一遍写过的字。”

  周渊易点点头,说:“是的,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呢,他这些错别字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把‘一手造成’敲成‘一手千成’呢?还有这个‘死心旱情’……”

  我笑了笑,说:“一点都不奇怪。小周,你平时用电脑打字,是用智能ABC的拼音输入法吧?李浩然的这些拼法错误,都出现在五笔输入里。比如他把‘很’敲成了‘委’。‘很’用五笔输入法,应该敲‘TVE’,他少敲了一个‘E’,所以才变成了这个‘委’字。你看,‘一手千成’的‘千’字,其实也是少敲了一个字母‘P’。还有‘死心旱情’,他是把‘F’与‘J’的顺序敲反了。”

  “噢,原来是这样……”周渊易若有所思地说道。而我,此刻也若有所思。

  几乎是同时,我和周渊易摸出了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周渊易问。“你呢?”我反问。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同时说道:“给剧团的罗团长打电话。”

  在罗团长那里,我们知道了一个细节。像李浩然这种小学毕业就进了艺校的人,文化程度不高,他不会用五笔输入法打字,平时只用拼音打字,速度很慢。

  与此同时,技术科的同事们提取了电脑键盘上的指纹。的确,上面的指纹很新鲜,都是李浩然的。但是,他们却也发现了疑点。键盘上“OPKJ”这几个字母,都靠在键盘右侧,但上面的指纹,却是李浩然的左手食指、中指。而键盘左侧的“QWAS”几个字母,上面却是李浩然右手的指纹,看来关于李浩然自杀的推论,已经站不住脚了。不过,我们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派出所的干警在进入这间房的时候,门栓是从里面锁上的,门上也没有撬锁的痕迹,而且的的确确,李浩然死于绳索造成的颈骨断裂,以致窒息而死亡。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现在我们遇到的,正是大部分优秀推理小说里出现过的情节——密室谋杀。

  密室谋杀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都是凶手对现场进行了巧妙伪装,对警方进行了误导,才造成了密室的假象。

  那么李浩然之死,凶手究竟是怎样做到密室设计的呢?

  我与周渊易抬起了头,然后同时大叫了一声:“啊呀!”

  农村的房子,屋顶除了房梁,就是直接搭成的屋架,再在屋架上铺好瓦片。这间房也不例外。屋顶既然是瓦片,那就一定可以揭开,凶手就可以从那里钻出去,然后再重新铺上瓦片。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和没动过屋顶一模一样。但是,无论凶手怎样小心翼翼,总会露出破绽的。

  果然,技术科的同事在屋顶的一隅,发现了瓦片被移动过的痕迹。几块瓦片在揭开的时候和重新放回去的时候,压坏了几处青苔。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我们已经可以肯定,李浩然是死于他杀。

  法医从李浩然的尸体里抽取了血液,在样本里发现了微量的乙醚成分,这是一种可以快速使人昏迷的化学物质。很明显,凶手使用乙醚,让李浩然昏迷,然后把他吊悬在房梁上,伪装成自杀的方式。而凶手也没忘记在凳子上留下李浩然的脚纹,还故意脱下他的鞋子。从这些细节,我们可以看出,凶手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锁也没有被撬,看来凶手应该是李浩然的熟人,他才放松了警惕。

  而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极有可能也是杀死赵倩莲的人,甚至可能是那个追查很久的红衣杀手!而他,应该就在李浩然生活的圈子里。

  我和周渊易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七 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从剧团的群众那里,我们得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与李浩然关系最不好的人是刘状元。

  刘状元在电视台工作,三年前,他认识了赵倩莲。当时,李浩然正苦于屡屡被赵倩莲拒绝。当他听说赵倩莲委身于刘状元之后,气得差不多疯了。有人证实,李浩然曾经多次威胁刘状元,但都被刘状元一阵毒打。

  而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刘状元在外面与人偷情的事,也是李浩然告诉赵倩莲的。从动机上说,刘状元是有杀害李浩然的可能性。

  而刘状元与李浩然本来就是认识的,也符合他们是熟人这一说。因此,刘状元成了我们心目中的第一号嫌疑人!

  从调查人员反馈回来的消息,赵倩莲死亡的那一天。刘状元的确身在异地,拥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这些证明只是来源于高速公路的缴费记录与旅馆的住宿登记。当天,他本来是去见一个愿意花钱投资拍电视剧的冤大头,但那个投资商却因为有事离开了,没见上面。至于刘状元是不是呆在旅馆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昨天李浩然被害的时候,刘状元身在哪里却是一件不确定的事。

  他的嫌疑陡然增大,我与周渊易决定再次正面接触刘状元。

  刘状元是电视台里的金牌编剧,大忙人一个,我们直到夜里,才在电视台开的一家酒店里找到他。当时,他正坐在客房里,用笔记本电脑码着字。从打开的文档来看,他用的是五笔输入法。

  他告诉我们,因为赵倩莲才去世,他害怕住在家里睹物思人,所以才搬到这里来住的。酒店是电视台开的,所以免费人住。

  我看了一眼他的电脑,问:“刘老师,最近您忙着写什么剧本啊?”

  刘状元答道:“一个连续剧,关于悬疑推理的。呵呵,我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了,你是写推理小说的好手,正想向你咨询一些关于推理手法的相关问题、”

  听了这话,我与周渊易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也符合凶手懂得反侦查手法的推测,

  我们决定采用开门见山的方式与他交谈。

  我问:“刘老师,你知道吧,李浩然是杀死你妻子的最大嫌疑人。可是昨天下午,他死了,”

  如我想象的那样,他并没有过多露出意外的表情。我心里有了点数,继续问道:“请问一下刘老师,昨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哦,南宫老师,你怀疑我杀了李浩然?”

  “哪里哪里,我们只是随便做做调查。”周渊易打起了圆场——询问的时候,就是要做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刘状元听了这话,傲然说道:“昨天下午,我一直呆在这间屋里写剧本。”

  “那有人证明吗?”我追问道。

  他的脸上顿时黯然了许多:“这个嘛,我一进房间,就挂出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专心在屋里写作。没人能够证明我一直呆在屋里,但也没人证明我曾经出去过。”

  “哦……那这可真有点不好办。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周渊易插了一句话。

  “有没有搞错?!”刘状元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分贝,说道,“难道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意味着我是凶手吗’李浩然明明是自杀的,关我什么事啊?”

  一听这话,我就冷笑了一声,说:“刘老师,我们只是告诉你,李浩然死了,好像并没说,李浩然是自杀吧?”

  刘状元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冷汗。他大声叫道:“我没杀李浩然!我真的没杀他!我有证据,我可以表明下午我一直呆在这间屋里!”

  “证据?什么证据?”周渊易冷静地问道。

  “我有一个证人,她整个下午一直和我果在一起……”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谁?你和谁在一起?”他望了我们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要是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不仅我以后做不了人,还会毁了另一个人的生活与事业。”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顿时明白了,和他在一起的人,一定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有家有室的女人。我忽然想起赵倩莲的命案发生后,我们在李浩然那里听到的一个信息。说刘状元喜欢和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搞在一起,不知道这个能为他作证的女人又是谁。

  周渊易看了看我,然后对刘状元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为自己洗清嫌疑。至于你的要求,我们会考虑的。作为一个警察,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你来提醒。同时,你要相信,我们会为你保守与案件无关的隐私。”

  这话,算是给了刘状元一粒定心丸。他找我们要了一根烟,喝了杯水,才喃喃告诉我们实情。昨天与他呆在一起的,竟是歌舞剧团的团长罗玉珍。

  据刘状元交代,他有恋母情结,一直都喜欢与比他年龄大的女人在一起。他与赵倩莲结婚,仅仅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

  昨天一下午,罗玉珍都与他呆在这间房里,当他们正在床上激情似火的时候,罗玉珍曾经接过一个电话,是我和周渊易打来询问李浩然是否用五笔输入法打字的事。这一点,应该是刘状元编造不出来的,没想到我们的这个电话,竟然能作为他不在场的证明。

  刘状元也告诉我们,他妻子遇害的那天,他在邻市没见到投资商,就约出了另一个在该市的熟女情妇,在旅馆里胡天胡地了一下午, 经过调查,他所说的一切属实。罗团长在证明的时候,满脸通红地要求我们为她保守秘密,甚至还哭了起来,弄得我们很是难堪。她也告诉我们,正是因为她觉得与刘状元搞在一起,有些愧对赵倩莲,所以才决定把主角的位置还给她。而现在想起来,她觉得这样的动机与想法,对周苗苗有些不甚公平。

  至此,刘状元的嫌疑彻底被洗清。不过,我与周渊易的调查却走进了死胡同。

  

  八 另一条思路

  

  案件进入第四天。

  在赵倩莲遇害后,我们第一次接触刘状元的时候,他曾经提供了两个嫌疑人的名字,除了李浩然,还有另外一个名叫周苗苗的舞蹈演员。既然李浩然死了,刘状元也被证实与本案无关,所以我与周渊易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落到了周苗苗的身上。

  赵倩莲死亡的时候,周苗苗正在舞台上表演独舞,有充分不在场证据,但我们不能排除她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再说,她是个漂亮女人,身边有几个愿意为她杀人的倾慕者,也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

  不过,如果真是买凶杀人,那么要杀李浩然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李浩然在遇害现场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说明凶手是他的熟人,而周苗苗正好符合这一点。

  所以,我们的调查工作又开始了。首先,我们得找到周苗苗,和她进行一次正面的对话。可是,我们却很难找到她。手机关机,宿舍里也找不到人,连罗团长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罗团长不无醋意地对我们说,像周苗苗这样的女人,私生活极不检点,身边的男友换得非常勤。不过她与赵倩莲的关系却相当好。大概是因为赵倩莲这个人很好相处,而且在周苗苗当上主角后,赵倩莲还毫无隐瞒地教授周苗苗舞蹈的技巧与诀窍,所以两人关系才这么好的。

  当天下午,我们终于联系到了周苗苗。她正在机场,我和周渊易赶紧驱车来到机场,见到了她。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周苗苗,她不仅长得漂亮,眉宇间还充溢着一种气质,一种高贵的气质,一种文艺女青年的气质。我实在不敢相信罗团长所说的那样,她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相反,我认为她绝对不会看上什么多金的暴发户。

  事实上,我们看过她的履历表。周苗苗并不是那种小学后就直接进入艺校的半文盲,她是在读护士学校的时候,无意中被剧团前任团长看中,邀请进剧团来的。尽管看上去她很成熟,而她的实际年龄,却只有19岁。

  对于我们的来访,周苗苗并不感到惊奇。或许是因为,在赵倩莲遇害的时候,我们就从侧面了解过她是否有不在场证明,风声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所以,我们采用了很直接的谈话方式。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周小姐,请问你昨天下午在哪里?”“哦?有什么事吗?”“昨天下午,李浩然被杀了。”我冷冷答道。

  “啊?!有这么一回事?我的天哪!”周苗苗吓得花容失色。

  “所以我们要问问,你昨天下午在什么地方?”我继续逼问道。

  “你们在怀疑我?真是莫名其妙!”周苗苗显得有些不高兴。

  让这样的气质美女不高兴,真是我的罪过。可我不得不继续说道:“在没有破案之前,任何怀疑的可能性,都是正常的,还请周小姐配合一下我们的问话。”

  周苗苗黯然下来,幽幽答道:“昨天下午,我一直和朋友在一起。”

  “你的朋友是谁?”周渊易问道。

  周苗苗转过身,指着机场上方的天空,说道:“现在,他已经在万里高空之上了。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降落在法国。”

  可以证明她有不在场证据的证人,竟然去了国外,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那你有那朋友在法国的电话吗?”周渊易问。

  周苗苗摇摇头,说:“我那朋友是一位法国的吟游歌手。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互相有好感。有好感的时候就在一起,分手的时候彼此忘却,就这么简单。我们分手的时候就说过,以后永不见面,所以也没留下联系方式。”

  看来这就是在年轻人里流行的,所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爱情观吧,

  我无奈地继续问道:“那你们昨天一直呆在什么地方呢?”

  周苗苗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一直呆在酒店的客房里,一天一夜,没出门。你不会再问我和他呆在房间里干什么吧?那可是我的隐私了哦。”

  “那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周渊易问了一句。

  周苗苗乜了一眼,傲然反问道:“要是你和你心爱的人躺在床上HAPPY,你会开手机吗?”

  周苗苗没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表明她在昨天去过李浩然死亡的命案现场。我们无法有充足的理由拘留她,只好告诫她暂时不能离开城市,要与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周苗苗离开后,周渊易问我:“南宫老师,对于她的回答,你有什么看法?”

  我笑了笑,说:“现在她的嫌疑已经增加了。飞机上究竟有没有她的那个法国男友,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她只是演戏给我们看,而且演技相当不错。”

  周渊易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的看法和你一致。”

  我又接着说:“不过呢,还是有点问题。如果周苗苗就是杀害李浩然的凶手,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她可以在用乙醚迷晕了李浩然后,又把他吊在房梁上,再攀爬上房顶,揭开瓦片神奇逃脱。”

  “嗯。”周渊易点头道,“这么说来,她一定还有个同伙。说不定,那个同伙,才是她真正的男友。”

  “对,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周苗苗真正的男友。”我说道。

  但是我们怎么都没想到,正当我们在机场进行这番交谈的时候,案情却有了重大的突破性进展。周渊易接到了技术科打来的电话,他们在赵倩莲家发现了新的线索!

  

  九 车轮印给我的启发

  

  技术科的同事们在前一天,重新到赵倩莲家搜集了一下物证。他们将赵倩莲衣柜里的东西全都带回了警局,重新进行了一次细致的科学鉴证。

  他们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在外套上发现了有规则的污迹。经过检验,这些污迹是车轮留下的印痕。再经过细致检查,确认了这些车轮印痕是由一辆出租车的轮胎造成的。而通过询问剧团相关目击者,他们一致证明,赵倩莲死亡当天,在剧团演出前后,她就是穿着那件大红色的外套。

  技术科的人很是迷惑不解,为什么当天演出前后赵倩莲的外套会被杂乱地塞进衣柜里,而她死亡时身上穿着的红色衣裳则是另一件相同颜色吗?

  技术科的同事们又找到了刘状元,刘状元证实,赵倩莲死亡时身上穿着的那件红色衣裳,并不是赵倩莲的。最起码,他以前没看到赵倩莲穿过。

  情况汇总到周渊易这里,他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而我听到了这个疑点后,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赵倩莲遇害的那一天,我正好从南郊赶回艺术小区,曾经乘坐过一辆出租车,车上的司机曾经用五百块钱买过我身上所穿的红色T恤,还把那件T恤放在车轮前反复碾压了几遍。

  赵倩莲的外套上竟然也有出租车轮胎的印痕,这不能不让我联想到自己的遭遇。

  我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周渊易,他的眼睛蓦地一亮。那个曾经承载过我的出租车司机,顿时成了重大嫌疑人。可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牵扯进这个案件,我们却不得而知

  要寻找这个出租车司机并不是那么好办的事。我已经回忆不起他的长相了,更不知道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幸运的是,我是在南郊的某家酒店外上的车,那家酒店外的马路上是一处临时停车场。以前,曾经发生过停靠在外面的轿车被经过的卡车擦挂的事件,因为卡车逃遁了,找不到肇事的车辆,所以轿车的损失由酒店进行了赔偿。酒店老板随即在大门外安装了拥有独立电源的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酒店外的停车场。

  当天下午,我与周渊易在酒店的保卫科看到了这盘录影带,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了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

  不幸的是,我们把这个号码送到交警部门,他们却告诉我们,这个号码是莫须有的。看情况,这辆车应该是一辆伪造牌照的黑车。

  我们这个城市,一直在实施交通管理电子化的努力,其中最显著的一个标志性措施,就是在每个路口的红绿灯上安装了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拍摄下的资料,被自动传送到交通指挥中心,并刻录成光盘永久保存。

  要对城市所有路口当晚的录影资料进行一次核查,那是一件工作量极大并且非常枯燥的一件事。不过,作为两起命案的重要线索,周渊易经请示后,从警校调来了五十多个学生,分批分次连夜观看录影资料。终于在赵倩莲死亡后的第五天凌晨。我们得到了准确的信息——那辆伪造牌照的黑出租,停靠在东郊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我与周渊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个地下停车场,也亲眼看到这辆车停在那里。出租车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据停车场方面提供的信息,这辆车在五天前就停靠在了这里,司机交了当晚的停车费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查看了出租车的发动机号,我们确定,这是一辆在一个月前就报失窃的出租车。

  而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我们找到了一柄带血的匕首,经检验,上面的血迹正是属于赵倩莲。

  至此,我们可以确认杀害赵倩莲的凶手,就是驾驶这辆出租车的中年司机。而在地下停车场的录影资料里,我们也终于看到了这个司机的清晰头像。他看上去模样很普通,没有任何明显特征,仅仅只是中年发福、肚子微腆。目光和善、彬彬有礼。

  通缉令立刻发出,当天下午,城市的110联动就接到了举报电话,有人称,这个被通缉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中学同学,名叫谢飞。谢飞住在城市东郊,具体位置不清楚,举报者已经好几年没看到过他了,听说他曾经患过精神病,在邻市的某家精神疾病控制中心治疗过。

  我们将谢飞的照片传真到邻市的精神疾病控制中心,很快就拿到了更详尽的资料,包括他的家庭地址。从病历上看,谢飞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嗜睡症。他在发病的时候,会长时间睡眠,最长的时间会达到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就如动物的冬眠一般。

  周渊易和我带了二十余名精良干警直奔谢飞的家,在周渊易的一声号令下,干警踹开了谢家的大门,从卧室里传来响亮的鼾声。

  谢飞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口微微起伏,睡得正甜。无论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依然沉睡着,根本醒不过来。我们将谢飞带到了戒备森严的武警医院,在他体内注射了中枢神经兴奋剂,在当天深夜,他终于醒了过来。

  不过,出乎我们的预料,他的交代,与我们设想的情况有着很大的出人。

  谢飞交代,他就是红衣杀手。三年前的夏天,他从邻市痊愈后回到了这个城市。但刚过了一个月,他就发现自己的嗜睡症似乎有复发的可能性。他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去邻市进行治疗了,所以决定找些办法来自己解决问题。

  他知道,自己只要病发,就有可能一觉睡下去,半年后才会醒过来。他的家人早就全部移民去了国外,谢飞担心自己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进食,会造成营养不良与电解质失衡,危及生命。不过,他曾经看过一部记录片,片子里说,决心修行的西藏喇嘛会选择雪山之巅面壁打坐,一坐就是几年。在这几年里,他们不饮不食,全靠消耗自己的体力。在他们上山之前,会大量进食动物内脏,比如动物的肾脏、肝脏、肺,这些高热量的食物,会为喇嘛储备尽可能多的胆固醇与脂肪。

  喇嘛会使用瑜伽术来控制自己的身体,把新陈代谢降低到最小的限度,所以可以在面壁几年后,依然活着。

  谢飞是不懂瑜迦术的,所以他只好疯狂进食动物内脏。不过。他却并不觉得这对他的体力有何帮助。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目击了一起车祸,一个过街的少女被卡车撞倒,当场死亡。少女的身体被卡车轮胎碾过,支离破碎,肾脏从体内被挤压出来,正好落在谢飞的面前。不知道什么力量,促使谢飞一把抓起那块在地上还微微弹动着的人体肾脏,飞也似的逃离了车祸现场。

  回到家,他着了魔般,生吃了那个肾脏。当他吃完后,忽然感觉到一阵困意,于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他睡了两个月,醒来后却并没感到身体有何不适。他明白,这是那块人体肾脏在他体内起的作用。于是,他开始寻找人体的新鲜肾脏。要取得新鲜的人体肾脏,只有一个办法——杀人!

  谢飞在骨子里,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罪恶的事,他告诫自己,不能滥杀无辜,他只能杀死那些有贪欲的坏人。

  坏人的额头上是不会刻字的,所以谢飞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他开着偷来的出租车,在城市里转悠。一看到有人穿着红色的衣服上了他的车,他就主动提出用五百块去买对方的衣服。他会当着乘客的面,反复碾压那件红色的衣物,然后开车离开。不过,他并没走远,只是将车停靠在不远的地方,暗暗注视着乘客下车后的举动。如果乘客只是打着赤膊离开了,他就不会再做什么。如果那个乘客因为贪欲拣回了已不属于他的那件红衣,谢飞就认定这个人是贪心的坏人,他杀死这样的坏人,也就不会再心有愧疚。

  说实话,我无法理解谢飞的行为。不过,一想到他患有严重的嗜睡症,并且似乎精神上也有些问题,我对他就有了一点点的同情。同时,我也有了点后怕。我也坐过他的车,得了五百块钱,当时我也曾动过拾回红色T恤的念头,但最终放弃了。如果当时我拣回了那件红衣,说不定我现在也成了一具尸体,我的肾脏也成了谢飞生食的美味。

  但是,我却无法原谅他杀死了李浩然。谢飞在赵倩莲死后,就把出租车泊在了地下停车场里,李浩然并没乘坐过他的车,为什么谢飞还要杀死他?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后,谢飞就大叫了起来:“李浩然是谁?我今年根本没杀过任何一个男人!”

  “是吗?今年三月的时候,有个公交车男司机也是死于割喉,而且他的肾脏也被取走了。难道他不是你杀的?”周渊易诧异地问道。

  谢飞摇摇头,说:“这个人不是我杀的!说实话,我冬眠半年,只吃两个人的肾脏就行了,我没必要杀那么多人的。从本性上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那你总不能否认杀死了赵倩莲吧?”我说道。

  谢飞“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说:“你们一定不会相信的,虽然赵倩莲乘坐了我的出租车,拿了我的五百块,拾走了已经属于我的红外套,但她并不是我杀的!”

  “什么?!她不是你杀的?”我惊声问道。

  他点了点头,说:“那天我看到她拾回了红衣,就决定要杀了这个贪心的女人。不过我去晚了一步……等我用万能钥匙进入她的房间时,看到她已经死了,喉咙被人割断了……”

  “那你看到是什么人干的吗?”周渊易连忙问道。

  “没看到,不过我上楼的时候,刚刚出电梯,却看到一个人正好走进另一部电梯里,下楼了。说不定是那个人干的。”

  “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满脸稚气。我在上楼前观察过,那层楼当时只有赵倩莲一个人在家,其他的住户都不在。我想,那个年轻男人一定就是凶手吧……而且,我进屋后,看到赵倩莲刚刚断气不久,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干的,还能有谁?”谢飞答道。

  “嗯,你如果再见到他,能认出他吗?”周渊易问。谢飞很肯定地点头。

  “那好,一会儿请你配合技术科的同事做个人脸拼图。”周渊易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还有件事。”谢飞说道,“那天晚上,我刚进了赵倩莲的房间,忘记了关门,又有一个男人在我之后进了屋。”

  “什么?还有个男人?”

  “是的,我刚取出肾脏,那个女里女气的男人就进了屋。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窗帘后。这个男人一看到赵倩莲的尸体,就发出一声大叫,然后扑在赵倩莲的尸体上号啕大哭,呼喊着她的名字——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叫赵倩莲的。”

  谢飞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个后来进屋的男人的模样,我与周渊易很快就判断出,这个男人是李浩然。

  从谢飞的叙述里,我们基本上搞清楚了几件事。红衣杀手就是他,但在他行凶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在杀戮身穿红衣的单身男女,而且也取走了死者的肾脏。

  至于赵倩莲的死,如果谢飞说的是实话,那么也是由另一个凶手杀了她,然后谢飞潜进屋中,取走了赵倩莲的肾脏,回家生吃。在他取走肾脏之后,李浩然也进了屋,但他看到尸体后,仓皇逃走。他害怕自己会成为谋杀赵倩莲的嫌疑人,所以回了剧团就钻进道具箱,给自己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事实已经搞清楚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年轻的凶手。而要抓住这个凶手,最重要的,就是等待谢飞协助做出凶手的脸部拼图。

  次日凌晨,我们终于拿到了凶手的脸部拼图。周渊易刚拿到打印纸,就说道:“咦?!怎么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我也瞄了一眼拼图,然后不动声色地说:“我倒没见过这个人。”

  随即,我对周渊易说:“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我困得不行。我回去睡一觉吧。”临走的时候,我顺便找周渊易要了一张拼图的打印纸。

  

  十 或许可以结案了

  

  凌晨两点,我终于回到了艺术小区。

  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我朝门房望了一眼,门卫小陈正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着电视。我敲了敲门房的玻璃窗户,他看到我,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宛若一个孩子。

  “南宫老师,您回来了?都这么晚了……”他问道。

  我笑了一下,说:“小陈,咱们来杀几盘围棋吧。”

  “好啊,反正都这么晚了,门房里也没什么事。”他高兴地说道。

  “那好,干脆到我家里去下棋吧。”我说道。

  进了我的屋,我随意地将周渊易给我的凶犯嫌疑人的拼图扔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走进书房拿围棋。等我捧着围棋罐回到客厅时,看到小陈手里握着那张拼图,浑身正瑟瑟发抖,颤栗不停。

  我笑着说:“小陈,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会把画着你的拼图放在茶几上吧?”

  小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对我说:“这拼图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笑吟吟地答道:“这是警方所做的拼图,他们怀疑拼图上的人,也就是你。有谋杀赵倩莲的重大嫌疑。”

  小陈脸色一变,手中竟蓦地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他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向我逼了过来。我曾经说过,虽然我现在已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胖子,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却练习过相当长时间的空手道。

  所以我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身体,就伸出手提住了小陈的手腕,略一使力,他手中的匕首便掉到了地上。而我再快速地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双手被我反剪了过来。

  我微笑着说:“小陈,既然我没直接通知警方来抓你,而是把你叫到我家来下围棋,你就应该知道,我是想帮你的。你又何必对我动杀机呢?”

  小陈这才稍稍沉住了气,他单着我,问:“南宫老师,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赵倩莲?”

  小陈颓丧地答道:“不错,赵倩莲的确是我杀的。她这个贱人,总是百般引诱我,勾引我上床。那天她回来的时候,把我叫上了楼,她告诉我,她老公有了别的女人,她要离婚,然后与我在一起。我才18岁啊,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她不依不饶,还说要是我不答应,就会把我和她上过床的事告诉她老公,还会说是我强奸了她……我一气之下,就杀死了她!”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李浩然?”我继续问道。

  “怎么?!”他诧异地反问,“你们已经知道了,李浩然是被杀死的?枉我费了那么多心机去伪造自杀的现场痕迹。”

  “呵呵,小陈,别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他们掌握的侦查手段,是你不可能想象得到的。”我的这句话,令小陈的眼神顿时变得黯淡下来。

  我继续问:“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李浩然吧?”

  “那天晚上,我杀了赵倩莲,在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浩然上楼。他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因为赵倩莲对我说过,李浩然一直在追求她。我知道,他上楼是去找赵倩莲的。果然,过了一会儿我就看到他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小区。我杀了他,并在农家平房里的电脑中,留下一封遗书,证明他是畏罪自杀。我想把凶杀案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令警察调查到这里的时候,就停止侦查,作结案处理。”

  不得不说,小陈看过很多侦探推理小说,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手段。

  我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杀赵倩莲是事出有因,而李浩然那家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小陈激愤地说:“是的,他们都禽兽不如!”

  “嗯。”我点点头,说,“小陈,所以我想帮你。”

  “南宫老师,你怎么帮我?”小陈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向我问道。

  “你想逃脱警方的追捕。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的办法,就是减轻你的罪责,在量刑的时候让法院多考虑一下。我相信,在我的帮助下,起码可以救你一命,判个死刑缓期执行。在监狱里你表现好一点,我也找熟人疏通一下,尽快将你办成有期徒刑,再想个办法让你保外就医。”我说道。

  小陈感激地看着我,说:“南宫老师,您真是太好了。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这样,我先帮你写一封认罪信,就用我的电脑写。然后,你去自首,坦白从宽。最重要的,是你在供认的时候,要突出自己在赵倩莲那里所受的委屈。”

  “南宫老师,您为什么要帮我?”小陈喃喃地问。

  “呵呵,别忘了,我是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我想把你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你是故事的原型,我怎么能亏待你呢?”我笑着说。

  我打开了电脑,调出WORD文档,刚准备敲字。却忽然觉得手指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发现右手食指正在流血。我这才想起,刚才在制服小陈的时候,手指被小陈手里的匕首划破了。因为与小陈谈话的时候我太过于投入,竟没注意到血流了这么多。

  小陈见状,立刻走到我身边,替我包扎好了手指上的伤口。他的手法挺熟练,我不禁问道:“小陈,你在哪里学的伤口包扎技术啊?这么熟练,像是科班出身的。”

  小陈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在当保安之前,曾经在护理学校读过书。不过,毕业后却很难找到工作。除了精神病医院,其他医院都不愿意接收男护士。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到这里来做保安。”

  包扎好伤口,我却很难再打字了,只好问小陈:“你会打字吗?”

  小陈点了点头。

  我让开了座位,简单给小陈说了一下认罪信怎么写。听着他偶看噼里啪啦打字,我去厨房为他泡了一杯茶。

  小陈打完字,喝了几口茶,然后对我说:“南宫老师,真的太感谢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头一偏。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我忘记了说,我在这杯茶里,加进了两粒三唑伦。那是一种可以快速使人昏迷的麻醉剂。

  

  十一 两个人的秘密

  

  清晨,我漱洗完毕,就背了一个包出了门。

  周渊易已经知道了凶手是小陈,但他却四处寻觅不到小陈的踪影。他不可能知道小陈就藏在我家里。

  我出了小区,向歌舞剧团走去。剧团离得不远,沐浴在清晨的新鲜空气中,我的心情非常好,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到了剧团,我走进了一幢宿舍楼。在一间房门前,我停下了脚步,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一根形状怪异的铁丝。我在写推理小说的时候,曾经采访过一个出狱的江洋大盗,并且与之结成了好友。这根铁丝就是那位江洋大盗送给我的,只要稍用技巧,就可以用这根铁丝打开任何我想要打开的房门。

  趁着走廊上没人,我打开了这扇门,倏地闪了进去。

  床上,一个女人正在酣睡。她是周苗苗。时适夏日,她穿得很单薄,我也正好让自己的眼睛好好吃了一顿冰淇淋。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她,然后走到了床边的酒柜前。酒柜里有很多好酒,甚至还有一瓶1983年的波尔多红酒。

  我取出一只高脚杯,斟上一杯红酒,看着熟睡的周苗苗,独自轻啜着这杯酒。

  终于,周苗苗睁开了眼睛,一看到立在床头笑眯眯望着她的我,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周小姐,别叫了,难道你想引来其他人吗?”我笑吟吟地问。

  “你想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恐惧地用双手护住隐约裸露的半个酥胸。

  我说道:“放心好了,周小姐,我不会侵犯你的。我有一条做人的宗旨,那就是,上床只与两情相悦有关,我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南宫先生,你究竟想干什么?请你马上出去,不然我告你非礼!”周苗苗毫不客气地对我说道。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子,说:“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关于陈桥的事,”陈桥就是门卫小陈的大名,我在麻醉了他之后,看到了他的身份证。

  我一说完这句话,周苗苗顿时沉默了。她死死的盯着我,良久,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陈桥是谁?我不认识他。”

  我面无表情地答道:“周小姐,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魅力,甚至可以让一个爱你的男人甘愿独自去承担杀人的罪名。”

  周苗苗瞪了眼睛,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声音颤抖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我听出来了,她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呵呵,陈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杀赵倩莲,杀李浩然。”我说道。

  “胡说!这一切都和我没任何关系。”周苗苗正色说道。

  “是的,你可以说一切都和你没任何关系。你的本事很大,陈桥那里,没有一张与你交往时的合影,也没有你们之间的通信。连你与他联系时所用的电话,也是个单独申请的神州行号码。甚至他也没给任何人说过他认识你。”我颌首说道。

  周苗苗愤怒地叫道:“莫名其妙,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因为你知道罗团长会让赵倩莲重返女主角的位置,所以决定除去赵倩莲。要知道,剧团的女主角身份,是你保证在城市中那些富豪面前保持曝光率的最重要的一颗砝码。所以你找到了当年一起在护理学校读书时的老同学,陈桥。陈桥曾经很熟练地帮我包扎过伤口,我也看到了他的履历表,知道他以前和你在一所护理学校里读书,只不过不在一个年级罢了。”

  周苗苗没有反驳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顿了一下,说:“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吗?因为在案件里,我们发现了曼佗罗注射液与乙醚这两种药物的存在。而你曾经在护理学校里读过书,有途径接触这些药物。”

  “笑话,在护理学校读过书的人何止千千万万,用这一点来怀疑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周苗苗轻蔑地说道。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你的手段非常高明。即使警察抓获了陈桥,陈桥供认不讳,警方也没办法定你的罪。因为只要你说一句,你根本就不认识陈桥,就可以洗清一切指控。”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周苗苗脸上露出一点得色。

  “呵呵,我是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现在我和你谈这些,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推理功夫是否合格。”我笑了起来。

  “大作家,我只想对你说,你的推理全是些不着边际的无稽之谈!”她嘲讽地对我说道。

  “不管是不是无稽之谈,周小姐,我都想你听完我所说的话。我猜,陈桥谋杀李浩然的时候,你一定也在现场吧?”

  周苗苗脸上原先的嘲讽表情顿时凝固了。

  我继续说:“是你骗开了门,然后与陈桥一起进了那间农家平房。在你们交谈的时候,你突然用乙醚制服了李浩然。然后你们将绳索套在了昏迷的李浩然的脖子上,吊到了空中。然后陈桥伪装现场,脱去李浩然的鞋,将他的脚纹留在了凳子上。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坐在电脑前敲那篇所谓的遗书。因为时间紧急。你敲得有些急。敲完后,你还让陈桥把李浩然的尸体搬到电脑旁,让电脑的键盘上留下李浩然的指纹。接着,你离开了房间,让陈桥从里面锁上平房的门锁。最后,陈桥从屋顶离开,再合上被揭开的瓦片。一切的过程,就是这样的吧?”

  周苗苗面如死灰地看着我,过了良久,她的齿缝中才进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那时你躲在屋里?”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推理准确无误。

  不过,我有一个地方却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周苗苗要杀李浩然。既然周苗苗已经默认我的推理,我想,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谈,应该不再是一件难事了。

  我笑着说:“周小姐,你放心,我没有带窃听设备,我也不是警察,只是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而已。我可以保证,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李浩然。”

  周苗苗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李浩然是个变态,他喜欢跟踪人,先是跟踪赵倩莲的老公,然后又来跟踪我。他知道了我的很多秘密,知道我和哪个有钱人在交往,也知道了我与陈桥的约会。那天晚上,他去赵倩莲家,正好看到陈桥下楼,他注意到陈桥的衣物上有些喷射状飞溅的血点,后来又看到了赵倩莲的尸体。他知道陈桥就是凶手,也知道这事与我有关。所以他来勒索我,要我给他一大笔钱。我们约在那处农家平房里交钱……”

  “于是你就在那里杀了他?”我问道。

  她黯然点了点头。

  说完了这话,周苗苗突然站了起来,当着我的面,褪去了身上本来就穿得很少的衣裳,露出美丽的身体。她对我说:“南宫先生,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笑了一下,又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说:“我刚才说过,上床应该是件两情相悦的事,如果是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础上,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示意她穿上衣裳。

  周苗苗穿好衣裳,用很惊讶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是第一个在我赤裸的时候,不对我动心的人。”

  “呵呵,其实,我们可以先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先做做朋友。如果我们交流得好,也不排除以后有各种各样的发展可能性。”我笑着走到了酒柜旁,取出那瓶1983年的波尔多红酒。

  周苗苗也笑了,但她又忧心忡忡地说:“我还是有点担心,陈桥会被抓住,然后供认出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虽然我自认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定我的罪,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了。周小姐,我向你保证,陈桥绝对不会被抓住。即使警察找到了他,也只能找到一具残缺的尸体。”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陈桥的身份证。

  “你杀了他?”周苗苗惊声问道。同时,她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点了点头,说:“要一个人永远保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不能再说话。”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想,和你做朋友,一定是件很快乐的事。”她的身体,像条充满诱惑的蛇一样,缠住了我。

  “呵呵,还是先喝点酒吧。”我又从酒柜里取出了两只杯子,随后问她,“请问你家里的洗手间在哪里?”

  周苗苗给我指了一下。

  几分钟后。我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周苗苗已经斟好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

  我哧哧地笑了起来,猛然问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狠狠地说:“周小姐,我说过,我们之间一定要建立互相信任的基础,而要证明这一点,我得让你喝下你为我斟的这杯酒。要知道,你曾经学过护理,有渠道拿到各种致命的毒药。”

  说完后,我将她斟的酒灌进了她的喉咙。

  她的眼睛里露出绝望的神情。几分钟后,她死在了我的怀里。我的推理再次被证实——她想杀我。正如我说过的那样,要一个人永远保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不能再说话。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其实,我也有秘密。

  

  十二 终校诱惑

  

  面对周苗苗的尸体,我冷笑了一声,然后剥去了她身上的衣裳。接着,我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件红色的裙子。我把裙子套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将她的尸体翻了个面,撩起裙子,露出了她雪白的背。

  我从背包里又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

  我先用手术刀割断了周苗苗的喉咙。然后冷笑一声,优雅地剖开周苗苗后背腰间的皮肤与肌肉组织。血液汩汩地淌出,我吹起了口哨。十多分钟后,我顺利地取出了她的肾脏,然后放在一只塑料保鲜袋里。最后,我吹着口哨离开了她的宿舍。

  在我的背包里,有两个这样的塑料保鲜袋。一个装着的是周苗苗的肾脏,而另一个装的是陈桥的肾脏。

  红衣杀手谢飞被捕的时候,曾经说过,其实他一年只杀两个人,享用死者的肾脏。而每年城市里死于割喉与盗取肾脏的案例,却有四起。没有人会知道,另外两起案件的凶手,其实是我。

  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觉得,人体的肾脏,经大火炒过之后,会特别嫩滑爽口,而且还具有滋阴补阳的效果。

  这就是我的秘密。

  我背着背包,回到了艺术小区,正好看到周渊易站在门房,询问陈桥的下落。他肯定不会知道,我昨天杀了陈桥后,忙活了一个通宵,将他毁尸灭迹。他的肉被我剔下来剁成了肉酱放在冰箱里,而他的骨头被我斩碎后磨成粉,倒进了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我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对他说:“小周,中午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做的火爆腰花可是一绝哦。”

  周渊易望了我一眼。说:“好,没问题。不过我现在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我好奇地问。

  “自从赵倩莲的命案发生之后,艺术小区的物业管理新采用了一项措施——他们在小区的公共地带都装上了带夜视功能的隐蔽摄像头。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一堆录影带,技术科的同事正在观看研究。”

  周渊易刚说完这话,我就看到一个技术科的同事走了过来。他大声对周渊易说:“周队长,我们已经查清了在凌晨两点带走陈桥的那个人是谁……”他一看到我,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而我,则呆立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猜,现在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