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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皇苑大酒店宽敞的大厅里高朋满座，热闹的婚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新郎倌魏明宇也就三十五六岁，一副漂亮的金丝边眼镜，更衬出他的温文尔雅。他是光大实业公司的董事长，凭着一股子的冲劲与丰富的学识，创立并发展了该公司，如今，他人生的旅途又将翻开崭新的一页。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他真可谓风流倜傥，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叫娟子的姑娘。一身洁白的婚纱再配上那娇艳的容貌与匀称的身材，二人真个是男才女貌，叫人羡慕不已。
“瞧瞧人家，啧啧，真没得挑。”
“呵呵，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能有今天也真是不容易。”
“天下的好事怎么都叫他魏明宇一人全占了呀。小心乐极生悲啊。”
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而婚礼的节目此时已是一对新人在向双方父母敬茶。表示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谢。这就有了一点点的不协调。因为魏明宇的父母早亡，而娟子的父亲也于两年前去世。所以本该是四位老人接受新人的祝福，如今却只剩下娟子的母亲许婉贞一人。许婉贞今年五十出头，用徐娘半老来形容绝对不为过，看得出年轻时应是个名震乡里的大美人。此驸她一脸略显呆板的笑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人们面前，也许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她想起了自己多舛的命运，如果此时身边能有一个“他”在，那今日该是多么令人高兴啊!
精明的婚礼司仪立刻感到了这一丝与婚礼热闹气氛的不谐，不过他当然很善于调动大家的情绪：
“尊敬的各位嘉宾，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忘，在这样一个欢乐的时刻，我们一起把美好的祝福多多地献给这一对新人吧!下面，由两位新人共饮交杯酒，愿香槟美酒的甜美永远陪伴着两位新人。来，礼仪小姐请把酒端上来。”
漂亮的礼仪小姐微笑着走向前台。魏明宇和娟子两人各自端起高脚杯，胳膊相互缠绕在一起，在全场嘉宾的注视下，慢慢将杯中酒喝尽。娟子的脸上写满了幸福，也许是激动，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脸微红，似盛开的牡丹。接着人们便注意到，这漂亮的脸蛋在渐渐变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惊恐地瞪圆了。
原来，一直春风得意的魏明宇此时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滑倒在地，口吐白沫，那双手在漫无目的地挥舞着。也许，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可是死神已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大厅里一片慌乱，魏明宇慢慢闭上了双眼。
二
魏明宇的死因最终查明，是死于砒霜中毒。刑警队长老周和刑警陆阳赶到皇苑大酒店的时候，尸首已被医院拉走，现场还外于一片混乱之中，可以想见当时场景的杂乱不堪。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提取对破案有所帮助的蛛丝马迹，那几乎就是徒劳。选择这样的时机下手，只能说明罪犯的处心积虑，在那样一个热闹场合，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新郎新娘所吸引，谁还会注意到有人悄悄靠近那早已准备好的酒杯?即使有人问起他当时为什么会不在座位上，他也完全可以以上卫生间为理由而搪塞过去。杀人而不露痕迹，能够和其他宾客一样吃喝自如，只能说明此人心理素质极佳且对魏明宇有着刻骨的仇恨。这个人会是谁呢?
一般而言，警方都是依据案情的初步分析，先行确定一个重点区域来查找，然后再从重点区域由里到外逐步扩展。既然死者是魏明宇，那么调查自然就围绕着魏明宇展开。娟子因为事起仓促，过于悲伤，趴在母亲的怀里似乎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不断地抽泣，面对老周的提问，除了摇头，别无他话。
“周队长，您就别再问了，其实明宇公司里的事，从来不跟娟子提起，我们娟子命好苦啊!”许婉贞说着，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老周无言地望着可怜的母女俩，此情此景，他还能说些什么呢?那无异于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初步调查显示，魏明宇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创立并发展了光大实业公司，除了机遇，人为的因素不可忽视，其中有他个人努力及丰富学识的作用，但不可否认，某些不为外人道的手段也是其迅速致富的原因之一。例如，魏明宇以期货为诱饵，套取宇光公司现金50万元，至今未还，以合作为幌子，收取其他公司基金达50多万元等等。但若只论这些便让那些在生意场上小有成功的人铤而走险，似乎又不太可能，他们对魏明宇恨归恨，总不至于要害人性命，须知道，魏明宇一死，对他们有百害而无一利，那些陈年老账，会随着魏明宇的死而不了了之，谁会做这种害人又不利己的事呢?但有一人似乎是个例外，那便是光大实业公司的副总经理李力。他本是魏明宇的发小哥们儿，在魏明宇还在大学苦读时，他便靠一点积蓄，在临街的铺面上开了一家餐馆，几年苦撑，竟也将规模一步步做大，在市里一连开了几家连锁店。正当魏明宇研究生毕业，想要自己开公司而缺少启动资金时，李力毫不犹豫地解囊相助，算是为未来的光大公司入了股。凭着李力商人的精明，他料定魏明宇必非久居人下之人，他的公司一定能够腾飞，他这也算是放长线钓大鱼。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此举却是养虎为患，待魏明宇的公司初具规模后，他拓展公司业务的首要举措，便是大力进军本市餐饮业，先后并吞了几家李力所开的连锁店，最后竟迫使李力宣布破产；此还不算，富有讽刺意味的是，魏明宇还象征性地为李力在光大公司留了个副总经理的位置，这不是骑在人家脖子上拉屎吗?而李力居然就忍下了这口气。之后两个人见面，虽也天南海北地闲聊几句，但谁的心里都明白，从前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感情早已烟消云散，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李力走进老周办公室的时候，一点也没隐瞒自己幸灾乐祸的感受。
“哈哈，这才叫天理报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报销。’我李力终于看到他魏明宇倒霉的这一天了，痛快。”看到老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他忽然觉得如此言论，在公安局刑警大队多少有放肆胡为的感觉，遂收敛了一下：“周……周队长，我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是的，我就是盼着魏明宇倒霉，这种人不死，简直天理难容，可以说从我接受光大公司副总经理的职位那一天起，我就盼着这天。你们可以怀疑我，我不在乎，但我可以声明，我并没有下手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为这种人去死根本不值，何况有人比我更恨魏明宇。”
“是谁?”老周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有一种感觉。老早我就觉得在魏明宇的身旁有一种潜在的威胁，要在以前我会劝他，可是现在……”李力说着做了个轻蔑的手势，“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李力丝毫没为自己的见死不救而感到内疚，相反，倒有一些自鸣得意。
“那你在婚礼现场发现有什么人曾经靠近过那只酒杯么?”
“没注意。我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这点，公司的赵小姐可以作证。”
赵红，魏明宇的秘书，品貌俱优，是个气质绝佳的女孩。
“可是据赵小姐反映，婚礼进行时，你曾经离开座位有好一会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到大厅外透气去了，我不愿意看到魏明宇那小子的猖狂得意劲儿。怎么，你们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指控我杀人了吧?再说了，托盘里放着两个酒杯，谁知道魏明宇到时拿哪杯，万一投错了，害了娟子姑娘，我这不是造孽吗?我恨的是魏明宇，没有必要搭上无辜的姑娘。”
李力的一席话，使老周的心里一动，他久久地望着李力，一语不发。
三
侦破过程中，往往旁人的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有时却对刑警起着醍醐灌顶的作用。老周此时的思路就为之一宽：既然投毒者不能肯定谁将喝下那杯掺了毒的酒，那他投毒的目的显然不是具体地针对魏明宇或是娟子，那他投毒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破坏这桩婚姻，因为无论魏明宇和娟子，他们当中谁喝下那杯毒酒，事实上这桩婚姻也就不复存在，只不过魏明宇的运气稍差一些而已。那么谁会对这桩婚姻恨之入骨呢?当然是那些曾与魏明宇发生感情纠葛，而最终受到伤害的人。通常情况下，男人恨的是他人防碍自己，而女人则恨的是他人侵害自己，且对女人而言最严重的侵害，莫过于是感情的被愚弄，这样的女人一旦被激怒，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虽然和赵红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但老周和陆阳还是惊叹着姑娘的美丽，因而在心里也就多了一丝惋惜。古语有所谓：“饱暖思淫欲。”不幸，魏明宇恰恰就是那样的人。在光大实业公司初具规模的时候，魏明宇的感情生活也开始“丰富”起来。赵红作为他的私人秘书，俩人的关系暧昧，早为公司上下所共知，而赵红似乎也从不打算掩饰什么。人前人后俨然是“魏夫人”的一套做派。直到娟子的出现，这样的情形才发生了改变。
“我知道你们还得找我，我也乐意帮助警方破案，好为明宇报仇。”赵红说着，很大方地坐在了老周的对面。她的镇定自如、落落大方，似乎是在老周的意料之中，他不由轻轻笑了笑。
“听赵小姐的语气，对魏明宇这个人还是蛮赏识的。”
“我就欣赏有闯劲的男人，明宇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将光大公司做强、做大，这就很了不起。”
“可是据我们所知，魏明宇在创业的过程中有些做法不见得那么光明磊落。”
“那也只能怪那些人自己，如果他们不贪，又怎么能中了明宇的圈套?他们那是咎由自取。明宇说得好，商场如战场，在战场上没有永恒的对与错，只有永恒的胜与败。周队长，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老周不由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赵红，还是为自己。他决定不再在此纠缠，而是直奔主题。
“我想听听赵小姐对魏明宇这桩婚姻的看法。”说着，老周直视着赵红。
赵红初听起来。显然是愣了一下，继而不由连声冷笑：“我早就知道有人会造我的谣。不错，我诅咒这桩婚姻，明宇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你们不会因为这就怀疑我动手杀死了魏明宇吧?”说到这儿，赵红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两声：“我会杀死魏明宇，笑话，我会杀死魏明宇。”
“如果这只是个失误之举呢?”
赵红一下收住了狂放的笑“失误?周……周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本想杀死那个狐狸精，而失手杀死了魏明宇?笑话，我为什么要杀死她?我说过，明宇早晚是我的。”
“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赵红说着，得意地扬了一下头，但看到老周和陆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显然被激怒了，“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承认，在这场角逐中，我输给了她，可是，我相信我最终会战胜她。”赵红说着，打开她那只漂亮的小坤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了老周。
老周接过，展开一看，原来是医院开的妊娠证明。原来赵红已怀上了魏明宇的孩子!老周迅速地望了陆阳一眼，两人一时都没了话。
四
经贸大学是这座城市里一所著名的大学，校园里环境优雅，一走进去，就给人一种流连忘返的感觉。
校园内一条僻静的林阴小道上，娟子和她的男友林志强手挽着手在慢慢走着。娟子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娟子是国际贸易专业的高材生，她和林志强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林志强的潇洒、博学，几乎立刻就吸引了娟子，他们很快双双坠入爱河。
“志强，毕业后你打算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志强。”
两个人默默相视，走向对方。相拥在一起。
突然，一声尖锐的汽笛鸣叫，一辆血红的轿车横冲过来，林志强大叫一声，血殷红了整个世界……
“志强，志强。”娟子大叫着，一睁眼，才发觉刚才是南柯一梦。冷汗淋漓的她回想起梦中情景，不由低声抽泣起来。
“娟子，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婉贞上前轻抚着女儿的秀发，无语而噎。
“妈，晓玲呢?”
“她?她上班去了，她挺好的。”许婉贞说着，无声地叹了口气。晓玲是娟子同母异父的妹妹，难得她这个做姐姐的这时还惦记着这个妹妹。这么想着，许婉贞感到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酸痛酸痛的。
“你们一这对冤家啊!”许婉贞在心里轻叹一声。
老周带着陆阳和另一名年轻刑警走进经贸大学的时候，他心里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老周其实一直羡慕那些有机会上大学的人。中学时他的成绩一直不错，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轰轰烈烈”，老周的个人历史也许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局里这几年也分配了不少大学生，陆阳便是其中之一，和年轻人在一起，老周感到了时代的变迁，这是让他高兴也是令他伤感的地方。
李娜是经贸大学国际贸易专业的研究生，读本科时，她是娟子的同室密友，听了陆阳的简单介绍。姑娘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因为准备毕业论文，李娜前些日子恰好不在本市，娟子答应等她回来后再和魏明宇一起请她吃饭，谁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娜不由为好朋友的不幸而感到悲哀。
“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积极配合你们。”姑娘平静地说着，她希望尽早抓住凶手，来为好朋友报仇。
“谢谢。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娟子在学校的表现。”老周在旁不动声色地说。
“娟子一直是系里的高材生，本来我们约好一同考研究生的，要不是发生那件事，娟子现在肯定和我一样在读研究生了。”
“什么事?”陆阳急促地问道，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事说来可就长了。本来娟子在读大二的时候，认识了计算机系的林志强，娟子从心里真心喜欢林志强。也难怪。林志强当时是学校的美男，这事让我们既羡慕又嫉妒，但都衷心地祝福他们。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吧，娟子不知在哪儿认识了魏明宇，魏明宇便三天两头地纠缠娟子。娟子因为心里有了林志强，所以对他也就爱搭不理的。那天应该是10月28号吧，对，那天是林志强生日，我们一起去林阴大道‘老诚锅’去吃火锅，在回来的路上，一辆疾驰而来的奥迪车将林志强……”姑娘说着，顿了一下，仿佛那日血淋淋的景象又在眼前浮现，至今还心有余悸，“林志强当时就不行了，而那辆肇事车也逃得无影无踪。”
“车牌号记下了么?”陆阳问道。其实这活问了等于白问，如果记下了车牌号，这还会是件无头案么?
“当时乱糟糟的，天又那么黑，谁也没有注意。娟子当时就昏倒了，之后她大病一场。那时的魏明宇真的是十分殷勤，跑前跑后的，我们都为此感动。病好后，娟子也就认可了她和魏明宇的关系。但我知道，魏明宇始终没法和林志强去比，因为真正的爱，一生只有次。也就从那时起。娟子放弃了考研究生的打算，她已开始厌倦学生生活。特别是这所学校，是娟子的伤心地。大学毕业后，她就直接进了魏明宇的光大公司。”
在往回走的路上，老周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之中。可以肯定一点，娟子虽然心里还装着林志强。但她能在毕业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答应嫁给魏明宇，说明还是对魏明宇动了感情的，因为婚礼上她那充满幸福的笑决不是伪装出来的，但她身后也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老周相信，如果揭开了这个秘密，那么魏明宇之死的谜团也就会随之破解。
“周队，我一直在想，这个娟子一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噢?”老周抬头望了一眼陆阳，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周队，是这样的，我想，我们一直在找婚礼上走近托盘并向酒杯投毒的那个人，但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向台前，没有人注意谁悄悄过去投毒。但娟子和魏明宇就不一样，那时他们在台上，他们的目光是朝着台下的，那么其间谁曾靠近了那只托盘，应该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魏明宇临死前也一定发现了什么，但他没有来得及说出，我们只有从娟子的嘴里才能知道。”
“嗯。”老周赞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们决定暂不回局里，而是顺道拐向了娟子家，他们决定立刻走访娟子。
娟子对老周行三人的到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当老周向她提出疑问时，娟子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周……周队长，您怀疑是我?”
“不，我只是想知道，在婚礼进行当中，你看到谁靠近了那只托盘?”
“……”
娟子显然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地搓着双手，嘴唇紧抿，而老周就那么静静地瞅着她，屋里呈现出一片难堪的沉寂。突然，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了娟子的母亲许婉贞。
“周队长。您别再难为娟子了，您要找的人是我。”此语一出，举座皆惊。
“妈!”少顷，娟子反应过来，她大叫一声，几乎要晕倒，而许婉贞的脸上则呈现着凄婉的笑容。
五
许婉贞讲述的是一个充满凄情的、母爱情深的故事：
“是的，娟子是我和前夫所生的第一个女儿，那年我们离婚时，娟子刚好3岁。由于当时他的条件比我好，所以娟子最终判给了他。不久之后，娟子就和他一同去了上海，从此我们母女便天各一方，直到她考上大学。重新回到本市。但那些年无论多忙。每年我都要抽时间去看看我的女儿。娟子自小就很懂事，那些年我们母女书信不断，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我真是高兴极了。娟子不仅把这里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家，每个礼拜都回来和我们团聚，而且……”
说到这里，许婉贞顿了一下，老周递给她一杯水，她抿了一口，接着讲道：
“而且和我的二女儿晓玲关系极好，两人就像是孪生的姐妹，经常关在屋里说着悄悄话。两年前，娟子把林志强介绍给我们，我们都很满意这个小伙子，特别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自己苦命的女儿终于有了可靠的人生归宿，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那真是美丽而幸福的。
事情的起因是晓玲到招聘会找工作，那天是娟子陪着去的。在那次招聘会上，她们认识了魏明宇，之后，他就像苍蝇一样围着我们蝎子转，娟子几次三番向他表明，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可这个恶棍照样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娟子的感受。不久，志强便出事了，那段时间娟子神情恍惚。魏明宇跑前跑后，极尽殷勤，以致我们都有些感动。怀疑以前错看了他。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他竟然乘机将娟子给糟蹋了。”
许婉贞说着，泪已流了下来。老周和陆阳不由对望了一眼，心里也是一沉。沉默了片刻，许婉贞的情绪多少平静了一些。
“事情到此并没有完，娟子自小懦弱，此时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满心指望魏明宇能够对她好，将来踏踏实实过日子，至于林志强，那不过是一场美丽而又伤感的梦罢了。可是那一天，也就是婚礼肆行的前两天，天降大雨，已是子夜时分，娟子突然披头散发地从外跑回来，吓了我一跳。听着娟子语无伦次地叙述，我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志强的那场意外车祸，竟然是魏明宇有意安排的，这是魏明宇那天喝醉了酒，无意当中泄漏出来的。娟子当时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我那可怜的女儿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那时，我突然决定。要为我的女儿复仇。当时我怕魏明宇狗急跳墙，会对娟子下手，所以我劝娟子以忍为重，婚礼如期举行；而那时我已决定，在婚礼上动手，乘着人多眼杂，魏明宇的仇家又多，你们警方绝对怀疑不到我身上，所以我就动手了，我成功了，这个恶棍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要不死，简直天理难容。”
许婉贞说着，爆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看着许婉贞被带下去的身影，老周和陆阳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小陆，再放一遍那天婚礼的录像看看。”停了半晌，老周突然说道。那录像其实已看了许多遍，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现在老周为什么又要看?陆阳不免有些狐疑，但还是走过去，将电视打开，调出了那天的婚礼录像。
“周队，您觉得许婉贞的话可信么?”陆阳看着录像索然无味，有点没话找话地问道。
“基本上是确实的，许婉贞没必要编这么个离奇曲折的故事来骗我们，但也有不确实的地方，特别的一点就是，许婉贞她根本就不是凶手。”老周目光盯着荧光屏，并没看陆阳。
“什么?”陆阳睁大了一双充藕诧异的眼睛。
“是的，小陆，你看看，那天婚礼上，本该四位老人接受一对新人的祝福，可只有许婉贞一人，作为家长，在那个时刻。是除了新人以外最受人瞩目的了。她要不断地接受人们的祝贺，怎么可能有机会前去投毒?”此时屏幕上正播放两位新人向老人敬茶的节目。
“是呀!”陆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除非……”
“除非她是要保护什么人!什么人需要她这么舍生忘死地冲到前面来?当然是她最为亲近的人。那么谁是她最亲近的人呢?由于种种原因，她的现任丈夫并没有参加那天的婚礼，这个人似乎可以排除在外。那么她还有两个女儿，两个同母异父的姊妹。姐姐是那日的新娘，她根本没机会投毒，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个叫晓玲的妹妹。停，停。”老周突然让陆阳将录像暂停下来，屏幕上漂亮的礼仪小姐正微笑着手捧托盘走向前台，“我怎么就没想到，陆阳，你看看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
陆阳怔怔地望着停止不前的礼仪小姐，突然有所领悟：“她长得怎么有点像娟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噢，周队，你是说她就是晓玲!怪不得那个投毒的人始终找不到，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由她投毒，魏明宇自然就难逃厄运了。”陆阳说着，之后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啊，服务员应该是那天婚礼上最不容易被留意的入了，她出现在婚礼上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怀疑或注目，也就不容易让人记得她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婚礼上其他任何人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举止，都或多或少地会被人注意到，比如他的邻座。而一名礼仪小姐，她可以堂而皇之地靠近那个托盘，从容地投毒后又不会在任何人的脑海中留下记忆，这就是本案的关键所在，周队，我分析得还可以吧?”
老周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面容冷峻起来，“可是还有点解释不通，动机呢?”
“许婉贞不是说她们姐妹俩感情很好，正是因为那次招聘会，娟子才认识的魏明宇，才有了后来的魏明宇纠缠娟子，进而设计将林志强除掉，晓玲为此一直心存愧疚，想借婚礼的机会为姐姐报仇，这也合乎情理。”
“你说的有一番道理，但前提是娟子必须是合谋者，否则还是无法解释两只酒杯怎么偏偏是魏明宇喝了投了毒的而为什么不是娟子。可是从录像看，娟子当时的惊恐，实在是自然反应，装恐怕是装不出来的。”
“那周队，您认为……”
“其中定有隐情，这样，小陆，我们就从晓玲如何进的光大实业公司查起。”老周说着，自信地笑了一下。过了片刻。老周像是想起了什么，向陆阳问道“小陆，我听说皇苑大酒店好像是光大实业公司开的?”
“不是，但它拥有60％的股份，是最大的股东。”
“哦。”老周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这就对了，小陆，你想想，晓玲只是高中毕业，进光大公司没两年，现在已是皇苑大酒店前厅经理助理，这不是很反常吗?据我所知，魏明宇其人是高学历，他本人也十分看重这个，公司的管理人员一向控制很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如此快速提拔晓玲?其实晓玲的实践经验和理论基础都很一般。”
“周队，你是说……”
“事情没调查清楚前，谁说的也不算数。”
“知道了。”陆阳说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想要尽快行动起来，以便早日破案。老周的一席话，点醒了朦胧中的他，他由衷地敬佩眼前的这位师长。
六
皇苑大酒店的雅座包间里，娟子和晓玲相对而坐。晓玲刚下中班，连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在这家酒店工作久了，乍当一回顾客，还真有些不惯。不久前的那场婚礼，就在包间外的大厅里举行，至今仿佛还历历在目。
“姐，来，我敬你。”晓玲说着，端起高脚杯，也不待娟子举杯，自己便一饮而尽，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嘲讽地望着娟子。
“晓玲。”娟子眼里含泪，望着她唯一的妹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什么都甭说了，我知道你恨我，因为妈，你才没有去告发我。”晓玲叹了口气。
娟子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眼前浮现出母亲许婉贞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那是婚礼过后没两天，娟子的情智已慢慢恢复过来，她清楚地知道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正是自己的妹妹晓玲，而且似乎只是因为自己运气比较好，所以才没有送命。想到这儿，她义愤填膺，想要向公安局告发，可是许婉贞却适时出现了，情形于是便发生了变化。
“娟子，你要救救你妹妹，她是一时糊涂，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妈求你了。”
望着悲痛欲绝的母亲，娟子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当时只有长叹一声，为自己，也为她那含辛茹苦的母亲。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娟子压抑着自己的悲愤，怒视着晓玲。
“为什么?”晓玲大喊一声，“你还来问我为什么?你没回来之前，我在这个家里就是公主，妈和爸爸都喜欢我，可是你回来就全都变了，妈一直喜欢你，现在你又考上了大学，当然就更不一般了。因为妈妈喜欢你，爸爸自然也就跟着……那么我算什么，我在这个家里又算什么?”
娟子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
“哼。”晓玲轻蔑地哼了一声，继而用一种温和的语调说到：“姐，你说我凭什么一到这家酒店不到两年就当上了前厅经理助理?”
“凭什么?”娟子一脸的疑惑。
“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娟子更加迷惑了。
“姐，你知道这家酒店最大的股东是谁吗?是魏明宇!他招我进了这家酒店，并且主动接近我，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喜欢我，我还为此沾沾自喜，其实狗屁!魏明宇这么做，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你，可笑我当时……”晓玲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让你占了，你先有了林志强，那个倒霉蛋出了车祸，魏明宇又对你……为了你，他这个花花公子都快成情圣了，他几乎改掉了所有拈花惹草的毛病。如果他把对你的一半情用到我身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结果是你们要结婚了，而我却得到了这么个助理的位置，算是对我的安慰与补偿吧，可是为此我却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我不甘心，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所以我决定在婚礼上投毒，而表面上却装作接受了这样的结果。魏明宇当时被你迷住了心窍，居然相信了我的伪装。魏明宇知道你们婚礼上将由我给你们献交杯酒，所以事先便和我通气，说你不能喝酒，你那一杯就拿雪碧来代替，说好到时他取靠向他那边的那一杯酒。哼哼，这才叫自作自受，否则说不定误喝毒酒的会是你。”晓玲说着，凄惨地笑了一下，“毕竟我们还是姐妹。”言下之意，娟子没喝到毒酒，并非是她运气好，而是晓玲手下留情了。
望着晓玲激动得有些变形的脸，娟子好像不认识了一般，感到心都是颤栗的。正这时，门开了，走进了老周等一行人。娟子见了，惊恐万状，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晓玲，而晓玲则无限凄美地笑了一下，用力推开了娟子。
“晓玲。”娟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接着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助地望着老周。此刻姐妹的深情似乎超过了一切，何况她始终也忘不了许婉贞的嘱托。而老周的心也在刹那间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的姑娘，就这样过早地凋谢了，不值啊，真的不值!一个人的心灵竟然被嫉妒扭曲成这样，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然而，法律毕竟是不容亵渎的，对此，他无能为力。
晓玲入狱后被查出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孩子出生后，由娟子领养，孩子长得很像晓玲。老周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处在羁押当中的许婉贞，许婉贞因为造伪证，假说魏明宇设计除死林志强，被处以三年有期徒刑。老周不知道这位处于服刑期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