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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鲁玉敏从东青镇医院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刚才看望姨母陪着她流了泪。想想姨母太不幸了。患肺癌的姨父病逝于春节期间,女儿晓玲精神失常俩月后,在初秋的一个午夜失踪了,未多久竟传来溺水身亡的噩耗。数月之中失去两位亲人,这个生性孱弱的老人陷入了深深的哀伤和追念之中。她终日以泪洗面,身体亦每况愈下,眼下已是第二次住医院了。

  好在她的女婿刘永辉很孝顺,一有空就从城里赶过来看望她,嘘寒问暖,又送钱又买营养品,极力宽慰老人心。上个月,还特意给她找了个安徽小保姆,专门服侍护理。

  鲁玉敏骑上摩托车准备发动,霍然,公文包里的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取出来一听,是局长王水清打来的电话。

  “小鲁,你在哪儿呢?”王水清的声音很急。

  “我在东青镇有点私事。”

  “嗬,正好。刚才东青镇的万刚打电话来,他们周圩埭出了一起命案,老光棍圭子坤死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刚才,我和三位副局长开了个碰头会,决定此起案子由你主抓,组建侦破组,关波和万刚协助你。”

  鲁玉敏想了想说:“行,我马上就和万刚联系去现场,等下你让关波和老宋他们尽快赶过来吧。”

  关波是鲁玉敏的助手,一个帅气而机灵的小伙子,省警校毕业前,曾在龙州公安局刑侦处实习半年,协助鲁玉敏侦破过数起案件。鲁玉敏调回武南市公安局当刑警队长,不久,就把已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两年的关波调了上来。

  周圩埭在东青镇的西北角,地理位置偏僻些,却是个好地方,山水相依,山丘逶迤,斜坡上长着一片葱郁挺拔的毛竹。更惹眼的是那一洼洼黄褐色的粘土,是烧制砖瓦的原坯材料。东青镇有十四个村,数周圩埭和方窑庄的两个村的土质最好。附近的几个砖窑南于连年亏损,已相继关闭,只有方窑庄的耐久砖窑场生产异常红火。

  鲁玉敏赶到周圩埭时,万刚正站在村中的晒场上,等得心急火燎。

  “队长,你终于来了。”万刚看看鲁玉敏,笑道,“这案子把你的星期天都给搅了。”

  “还说呢。现场在哪?”

  “村西,保护得好好的。”

  穿过村街,走过一座小石桥,一排楼房出现在面前。楼前,村民们东一群西一簇在指指划划地议论。看见万刚和鲁玉敏过来,全都噤了声,让到两边。

  楼房西是一片葱郁的杂树林,中间通一条小路。挨后是两间破旧的平房。

  “是谁先发现的?”鲁玉敏问万刚。

  “圭子坤的侄女圭阿娟。”万刚说着朝一个警员打了个手势,“把她叫来吧。”

  “咱们是不是先进屋看看?”万刚说。

  鲁玉敏说:“等关波、法医老宋和技术科的人来了再说吧。”

  圭阿娟来了。鲁玉敏让她详细说说事情经过。

  这两天,阿娟家里请篾匠打竹席和竹篮,她妈一大早做了菜肉馅饼招待匠人。早餐过后,锅里剩着几个,她妈放在碗里让阿娟端给大伯圭子坤吃。

  “大伯,大伯!”阿娟一手端碗一手叩门。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使劲敲。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阿娟有些诧异,进门后,把肉饼放在桌上,就探头朝里屋大声唤道:“大伯!大伯!都8点了,起来吃肉饼呀,你最爱吃的菜肉饼。”见大伯毫无反应,顿感有异,就走进去,一股怪味直冲鼻孔。阿娟掩鼻近前,一看,大伯那睡相也不对劲,又唤一声,就去推他。啊!他身体已僵冷如铁,两眼恐怖地暴鼓着。阿娟心里一咯噔,便惊叫着,失魂般地冲出门去。

  十分钟不到,接到报警电话的万刚便带着众民警来了。

  这时,村东晒场上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万刚说:“我去把关波和老宋他们领过来吧。”

  关波进了门,打开勘查灯,瞥一眼,就对鲁玉敏说:“鲁队,我一看这老头的屋子,怎么感觉像是经历旧社会一样。”

  万刚笑道:“是穷得够呛,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儿。”

  鲁玉敏说:“好了,咱们加紧勘查吧。”

  东间挨后门的长桌上,放着一溜十几只空酒瓶和几只塑料酒杯。西间靠南墙堆着几捆树干柴禾和两只旧箩筐。当中靠墙是一顶旧大衣橱,北面一张木板床,蚊帐积着陈年灰尘。圭子坤伏趴在床中央,两只手臂张成“八”字形。

  戴着口罩的老宋低头细瞧,发现圭子坤的脸颊、口唇上均是绀紫色。床边地上有一摊白色的呕吐物。他摸出一只特制小瓶,取了一些放了进去。

  小方桌上有半瓶龙州白酒,一碟花生米和两只咸鸭蛋。碟边堆着剥下来的蛋壳。

  经现场初步推断,圭子坤有可能死于饮酒中毒,死亡时间有10小时左右。

  痕迹检验师小方在两间房里提取到了4个人的足印。鲁玉敏对现场遗留的这些足印很感兴趣。除去圭子坤的旧布鞋和圭阿娟的塑料拖鞋留下的足迹,剩下的是一双42码旅游鞋和一双40码皮鞋的脚印。小方摸出随记本,很快记下了这两种脚印的轮廓、花纹特征。

  现场勘查已近尾声。关波站在圭子坤的木板床旁边直发愣。鲁玉敏说:“小关,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圭子坤被毒死的原因是什么。你瞧,这屋里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不会是财杀:这老光棍,已经六十多岁了,又老又脏的,情杀的可能性也不大;会是仇杀,似乎也不可能。我刚才问了圭阿娟。她大伯虽然贫困潦倒,但却不偷不盗,和村里人也没有什么过节。”

  鲁玉敏微微颔首。很满意助手的分析,说道:“我推断犯罪嫌疑人进屋是找什么东西。而且是两个人相继进了这屋子。你看,42码旅游鞋和40码皮鞋的脚印均分布在大衣橱和木板床前,说明他们在大衣橱里和床上翻找过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关波不由蹙起眉头。

  

  二

  

  午后2点钟,老宋给鲁玉敏送来了圭子坤的尸体检验报告。

  圭子坤确是喝毒酒死了,那半瓶龙州白酒中掺有剧毒的毒鼠强。圭子坤的胃内溶物里亦含有超量的毒鼠强。

  老宋告诉鲁玉敏:毒鼠强俗称“三步倒”,它无色无味,剧毒,属近年非法违禁出售的灭鼠药,人畜只要食用0.1克,就会窒息死亡。发病症状为胸闷头晕,腹部无规则绞痛,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死者的呕吐物中也含有毒鼠强。

  鲁玉敏放下尸检报告,就叫上关波,再赶赴周圩埭。

  “队长,是不是要重新勘查现场?”关波问。

  鲁玉敏点点头:“我们忽略了圭子坤屋子四周的勘查,犯罪嫌疑人如要作案,肯定要守候、窥视,不会不留形迹。”

  关波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说:“这死老头真倒霉,也不知搞到了一个什么稀罕物,遭来了杀身之祸。”

  “你说什么,稀罕物?嗨,有可能,那到底是什么呢?”鲁玉敏沉吟道。

  这时,鲁玉敏的手机响了。是万刚打来的,说圭阿娟有重要情况反映。

  一小时后,他们的奥迪车停在了周圩埭村东的晒场上。果不其然,重新勘查现场有了新发现。在圭子坤屋后的草堆里有明显的压痕,旁边还有一双清晰的42码旅游鞋足印。和屋内取的那双足印一对照,脚底、轮廓、花纹完全吻合。由此表明,凶手在进屋之前,曾在屋后草堆上坐过,窥视过屋内好一段时间。

  鲁玉敏正和关波分析着案情,万刚领着圭阿娟和一个小伙子来了。

  “鲁队,阿娟他们想跟你反映一个情况。”万刚说。

  阿娟看着那男青年,说:“周正海,这是鲁队长,你说吧。别怕,事实终归是事实。”

  鲁玉敏说:“是不是看见谁进过圭子坤这屋子?”

  周正海点点头,迟疑着说:“是的,乔小毛。”

  昨夜,周正海和堂弟阿伟从肖庄打牌回村已近11点钟,两人抄近路,过村西夹沟。当时,四下万籁俱寂,乌云遮月,夜影朦胧,冷风吹得树枝、竹叶沙沙作响。周正海走在头里,一出竹林,远远看见圭子坤屋里透出一闪一闪微弱的亮光。

  忽然,听得那屋门“吱嘎”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圭子坤,是乔小毛!周正海停住脚步对阿伟说:“乔小毛这么晚在圭老头屋里干吗?我看没好事。”

  阿伟说:“不会是偷什么东西。圭老头这么穷,屋里有什么可偷的?”

  两人满腹狐疑地伫立在竹林边,借着天光,看见乔小毛悄悄出了圭子坤的屋子,然后神秘兮兮地朝周遭扫视一遍,便飞步向村东走去。

  “你没有看错人吧?”鲁玉敏说。

  周正海说:“他那瘦猴般的模样,斜肩走路一颠一颠的样子,我们太熟悉了。”

  阿娟说:“鲁队长,这乔小毛,他为人狡诈,脾性暴烈,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有我大伯斗得了他,其他人谁都不怕。”

  “是的。乔小毛若知道是我反映的情况,会报复我的。”周正海忧心忡忡。

  鲁玉敏说:“这儿只要阿娟不声张,就没事。”阿娟脸一红说:“我怎么会出卖了正海呀。”万刚插嘴说:“鲁队,阿娟和周正海正谈恋爱呢。”鲁玉敏笑了,说:“哦,是这回事,那更好。”

  阿娟和周正海走后,鲁玉敏即让万刚去传唤乔小毛过来。

  鲁玉敏对关波说:“小关,等会儿你来问话。”

  五分钟不到,乔小毛来了。关波一见直想笑。乔小毛还真是个瘦猴精,走路一颠一颠的,斜着肩。

  “乔小毛,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什么意思吗?”关波说。

  乔小毛故作镇定,摇摇头说:“不明白,请点拨!”

  关波上了心火,口气强硬地说:“还要点拨?你是聪明人,昨夜11点钟左右,你到圭子坤屋里干吗的?”

  “你们是怀疑我害死了圭子坤?嗨,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乔小毛一听,立时脸色刷白,跳起来,直嚷道:“我清楚杀人要偿命。昨夜我是进了这屋子,可我没害圭子坤呀。”

  关波剑眉一扬,两眼圆睁,厉声地说:“坐下!没杀人你乱蹦什么,发什么急?你深更半夜进入这屋里究竟干了什么?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乔小毛无声地坐下了,沉默一会儿,闷闷地说:“我是上门找圭子坤讨债的。”

  “讨什么债?”

  “上月在前村方大卫家搓麻将,圭子坤赌输了,欠了我五百块钱,一直未还。”

  “讨债白天不上门,却趁午夜时分,这能让人相信吗?”关波冷冷一笑。

  乔小毛站起身,急得额头青筋直暴,直嚷道:“嗨,不管怎么的,圭子坤欠我钱确是真的。方大卫他们可以作证。”

  鲁玉敏脸色平定,用冷幽的目光将乔小毛扫视一下,说:“坐下吧,别激动,你把这事的细枝末节说清楚就行。不要瞎编,懂吗?”

  乔小毛点点头,重新坐定,略过片刻,缓缓地说,“这一个多月来,为那五百块钱我索要不下六次,可圭子坤他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死皮赖脸,弄得我很无奈。前天,我听人说,圭老头近日在窑场拣到了一块变形的金鸡心。我一听即动了念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东西盗到手。昨夜11点钟不到,我趁圭老头在村东周桂根家看牌的当儿,悄悄扒开后窗跳进了这屋子。我摁亮手电,朝屋里一瞥,当即就惊得浑身发颤。圭子坤正趴在床上睡觉。10点钟左右的辰光,我在桂根家见过圭老头,今天早上我问桂根才知道,圭老头昨夜在桂根家只逗留一刻钟就回了家。那当儿,我走近床边定睛一看,发现他居然死了。我弄不清圭老头猝死的原因。怕由此引火烧身,于是,我便打消了寻找那东西的念头,很快就离开了这屋子。”

  “这么说,你没找到那块变形金鸡心?”关波说着,看了鲁玉敏一眼。

  “没有。”

  关波正颜道:“乔小毛,你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呀!”

  “我没有说谎,我发誓。”

  鲁玉敏说:“好吧,既是这样,来,你看一下这份笔录,如无出入,签字吧。”签过字,乔小毛看了一眼鲁玉敏:“我可以走了吧?”

  “你走吧。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知道什么,看见什么而隐瞒不报,最终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而且对你也没好处。”

  “我明白,我明白。”乔小毛的头像鸡啄米,身体直往门外退。

  

  三

  

  “鲁队,你看乔小毛说的话可信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鲁玉敏沉吟着说,“不过刚才,万所长派人去了解的情况倒表明,圭子坤确实欠了乔小毛的钱。但欠钱归欠钱,按道理乔小毛犯不着为五百块欠款去杀人。”

  “我看凶手不像是乔小毛。”关波想了想说。

  “像与不像只是推测,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找到证据。”

  “鲁队,我真是弄不懂,凶手下毒窃物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只有一种可能了:凶手想毁灭罪证。你想,金鸡心总是和金项链连在一起的,这是我们女人的装饰品。黄金有相当的硬度,一般要经过高温炉火烧烤才会变形变色。”

  “啊,你是说,那变形金鸡心是哪个恶魔杀人毁尸留下来的罪证?”关波不由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鲁玉敏问万刚说:“小万,目前这附近的几个砖窑场生产怎么样?”

  “原先有七八家,近几年已相继关闭了,现在只有周圩埭和方窑庄的砖窑场生产比较正常。离这儿最近的是方窑庄耐久砖窑场,半里多路吧。”

  鲁玉敏忖道:“这样吧,小万,小关,那咱们现在就去耐久砖窑场,瞧瞧那煤渣里还有些什么东西。”

  耐久砖窑场在方窑庄西边。悠悠夕阳下,柔柔的河风融着土气草息吹过来,馒头状的砖窑顶层镀着一缕耀眼的光晕。不远处的玉带河上,静静地泊着五六只机帆船。砖窑东面大荫棚下,十来个窑工在忙着干活儿,有的做砖瓦坯,有的运砖坯,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万刚走在头里,带众人来到西边。只见一个窑工,提着橡皮管正朝着一堆煤渣喷冷水。

  “啊,这是刚出炉的。”万刚走过去问那窑工,“这儿原来的冷炉渣灰呢?”

  “童老板昨天让上兴村的人拉去填荒沟了。”

  “是童大林吗?”方刚问。

  “对,是他。”

  “他人呢?”

  “他正在休息,今晚要烧窑。”

  “上兴村离这儿远吗?”鲁玉敏问万刚。

  万刚手指指南面,说:“就是前面那个村。”

  鲁玉敏想了想,说:“小万。你打手机,把所里的人全部叫来,咱们即刻就去上兴村。”

  荒沟在上兴村村西,临沟边的一块空地上填着一片新土。数月后,这儿将建起一个养猪场。万刚走过去,蹲下身,用小树枝拨开新土,露出一层黝黑的煤渣灰。

  “鲁队,你看这下面全是……”万刚说着,手一挥,“我去村里借些铁锹和竹筛来。”

  工具借来后,大家抢翻、筛漏半天,找到不少已被焚烧碳化的骨片、骨渣。鲁玉敏从公文包里找到了一叠旧报纸集中包在一起了。

  “这些并不像是动物的骨骸。”鲁玉敏用纸包好后交给关波,“小关,带上它。”

  回局后不久,技术科对这些骨片、骨渣做了鉴定,有70%可能是人的骨骸。为慎重起见,王局长派法医陪同关波去了省城。省厅技术处专家进行了DNA分析,送检的肯片、骨渣内含一男一女两具人体残骸,男性年龄在40岁左右,而女性则不超过30岁。

  鲁玉敏反复看着关波送来的盖着省公安厅公章的专项技术鉴定报告,心住阵阵战栗。事实已不容置疑,那一幕幕令人发指的惨剧曾在看似平静的窑场演绎过。

  

  四

  

  案情分析会一直开到晚上8点钟。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鲁玉敏召集侦破组对下一步工作作了安排。关波带人明天在全市和邻近周边地区了解失踪人员的情况,万刚则配合鲁玉敏深入耐久砖窑场,逐步从骨片、骨骸与砖窑有关的人和事中找出线索,彻底揭开此案的连环谜底。

  “小万,咱们是不是现在走一趟耐久窑场?”鲁玉敏突然提出。万刚不假思索应道:“好的,窑场白天和夜晚感受不一样。”鲁玉敏说:“你对耐久砖窑场的情况有所了解吗?”万刚点点头,略思道:“那砖窑前几年是由刘永辉经营的,前年十月份,刘永辉卖给了安徽人童大林。”

  鲁玉敏听罢,一愣:“那砖窑原来是属于刘永辉的?”

  “是呀。刘永辉致富发达就是从烧窑开始的,怎么,你和他是表亲还不知道?”

  鲁玉敏摇摇头。

  半小时后,他们驱车来到了砖窑场。

  高耸的烟囱喷吐着一股股浓烟。窑身四周白气氤氲,看上去极像一个刚出笼的大馒头。窑内炉火正旺,掌窑烧火的大师傅正是这窑场的老板童大林。

  见过面后,万刚即向童大林亮出了鲁玉敏的身份。鲁玉敏打量他一番,便觉此人手脚勤快,性格豪爽。童大林似乎跟万刚很熟。今年春上,万刚盖房,他受刘永辉之托,曾差窑工送两车低价好砖给万刚。他知道,万刚是刘永辉的初中同学,俩人私交甚好。

  童大林把两人引进自己居住的居室。鲁玉敏环顾一周,屋里又乱又脏,一张床,一张方桌,儿张叠椅,靠墙边放着几箱空酒瓶。

  童大林摸摸后脑勺,傻傻地笑笑:“真不好意思,一天到晚与烟灰、煤屑打交道,没办法,这屋子……”

  “没关系,你现在很忙吗?”万刚轻描淡写地问,

  “不算太忙,你们有事,我去安排一下就好。”童大林眨眨眼睛,飞步跑出去,很快就踅回来了。

  “坐下吧。咱们随便聊聊。”鲁玉敏说。

  “听说,这砖窑是刘永辉转卖给你的?”

  “对,是他看得起我,刘老板待我不薄,这窑起初说好要十八万的价码,后来,只收了我十六万。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他。”童大林双手搓着。

  万刚指了指墙边的那些酒瓶,说:“看样子,你很会喝酒吧?”

  “喝一点,喝得不多,喝多了,要误事。那些空酒瓶大多是我堂兄弟和两个同乡来此聚聚喝的。”

  “你喝酒误过事吗?”鲁玉敏和善地问。

  童大林颔首,笑道:“误过两次。一次是让两位老乡劝喝过了头,一次则是刘老板请喝的,失去自控了,结果临到砖窑放顶催火的时候,我又吐又呕。结果是刘老板代劳,帮我掌窑看火,要不然过了火点一窑砖就报废,好几万代价哪。现在我可不敢喝多了。”

  “刘永辉那次请你喝酒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鲁玉敏问道。

  “是5月16日,农历四月初六。”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万刚看了鲁玉敏一眼。

  童大林略思道,“那天是我40岁的生日,对了,那次喝酒我还请来了几个同乡。”

  “哦,是这样。”鲁玉敏点点头,说,“你的同乡都是掌窑师傅吧。”

  “是的,一个是东辛村,两个在龙溪村,一遇到阴云雨天,他们就聚在我这儿闲聊,喝喝酒打打牌什么的,没法子,我们在这儿举目无亲。”

  万刚说:“这儿是东青的西伯利亚,确实很冷落,恐怕平时除了运砖瓦的船队,很少有外地人光顾。”

  “是的,就每隔三个月左右,外地运煤的船队来一趟。”

  “这窑上烧的煤是哪儿运来的?”鲁玉敏问道。

  “以前用的是徐州的,现在用的是山东兖州的。”

  “为什么舍近求远呢?”鲁玉敏有些不解。

  “兖州的煤质要好一些。而且价钱比徐州的便宜。”

  “哦,是这样。”鲁玉敏说着,看了万刚一眼,问童大林,“你这窑里的煤渣灰一般要过多少时间清理一次?”

  “三四个月吧。”

  “怎么处理呢?”万刚说。

  “很便宜地卖给四周的企业和村民用,有时,哪个村要铺路我就无偿送几车。最近上兴村的尹村长找我要弄几车煤渣灰填填他们村的荒沟,说夯实了土要建养猪场,我就让他们运了几大车去。”

  这时,鲁玉敏的手机“嘟嘟”地叫了起来,她出外一接听,是关波打来的电话。关波说:“鲁队,王局长要你即刻就返回来,案子出现了一个新情况。”鲁玉敏关了手机,便跟万刚和童大林告辞,匆匆返回。

  

  五

  

  关波站在公安局门口等着鲁玉敏。

  一下车,鲁玉敏劈头就问:“有什么新情况?这么急!”

  关波说:“一刻钟前,有个徐州女人指名要找王局长反映情况。刚巧,王局长在办公室,这不,他们才说了几分钟话,王局长就让我叫你回来。”

  在王局长办公室,鲁玉敏见到了这个徐州女人。王局长作了介绍:“来,这是我们刑警队的鲁队长。魏芳同志,具体情况你跟鲁队长详细说。小鲁,一会儿,等你们谈过,咱们开个碰头会吧。”

  两人来到了刑警队,关波给魏芳倒了茶。这是一个年轻的知识女性,衣着讲究,气质高雅大方,只是双目含着深深的忧郁。

  “坐吧,魏芳同志。”鲁玉敏说,“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

  魏芳坐下,沉默少时,缓缓说:“鲁队长,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哥哥叫魏华,长我10岁。我父母相继病故以后,我和哥就相依为命。我哥是个很能干的人,五年前,从单位辞职以后,一直穿梭于苏鲁之间做煤炭生意。去年,在哥的全力资助下,我去美国的加州大学留学。平时,我们兄妹都是半个月打长途电话联系一次,可自今年5月中旬以后,他就一直没有音信。”

  “你的意思是他失踪了?他没有成家吗?”鲁玉敏问。

  “他跟妻子已经离婚两年了。我在加州读书,一直没机会回国。这次我的导师雷纳先生刚好应邀到清华大学参加一个国际生物科学研讨会,要我同行。前天,我抽身回了徐州的家。我通过多种渠道打听我哥的消息,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昨天,我在家翻看了他的一些物件。我从我哥的一本记事本上,搜寻到了他失踪的一些蛛丝马迹。你看,鲁队长,我把它带来了。”魏芳从她皮包里取出一本普通的记事本,墨绿色的封面。

  鲁玉敏接过,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前面十几页是魏华与苏、鲁各方用煤户主的明细账,中间是十几张空白页。鲁玉敏翻到倒数第二页,几行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欠款记录

  金沙永久砖窑场田成1.3万(合同约定六月底还清)

  丹阴竹溪砖窑场胡可3万(合同约定七月底还清)

  宜兴昭昭砖窑场李立军1.5万+3.2万(合同约定七月底还清)

  武南耐久刘永辉(历史欠账)17.5万+2.5万(限五月底还清)

  魏芳说:“我也只是凭感觉,由于这上面记着武南耐久砖窑刘永辉的字样,所以我首先来到了这儿,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味道。”

  鲁玉敏说:“你到武南后,没有跟我们这儿谁联系过吧?”

  魏芳摇摇头,一脸茫然:“没有,我这儿没有熟人,两眼一抹黑,所以就直接找公安局长。为便于你们工作,我带来了我哥的几张照片。”

  鲁玉敏捏在手里一看,竟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这是你哥?”

  “对呀,我哥魏华。”

  “我怎么看着这样眼熟,极像一个当红影星……”

  “像大帅哥邵敏军?”

  “不错,很像,太像了。有这样的模样应该当演员的,他怎么就做了煤炭生意?”鲁玉敏似乎有些困惑。

  “他原来是想当演员的,就是有个口吃的毛病,而且很严重,一直矫正不了。咳,我也一直为他惋惜。”魏芳叹道。

  “你能在武南逗留多长时间?”

  “三天吧,雷纳先生正在北京等我。三天后,我必须陪他一起回加州。”

  “这样,你把手机号码和住的宾馆告诉我们,咱们随时可以联系。”

  魏芳离开以后,鲁玉敏和关波参加了王局长主持的碰头会。鲁玉敏对魏芳反映的情况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鲁玉敏提出:鉴于自己与刘永辉的特殊亲属关系,请领导考虑能否让我回避,另调人负责此案的侦查工作。

  王水清说:“方才我们几个局领导已商量过此事,觉得主抓这件案子非你莫属,相信你能秉公执法。大胆一点吧。”

  “既是这样,那我也不推辞了。”鲁玉敏看着王水清说,“局长,现在看起来,如果刘永辉在魏华失踪的问题上有嫌疑,那么,我表妹秦晓玲的精神失常和溺水而死就值得怀疑了。我表妹得病和出事过程,我是调回武南以后听我母亲和姨妈断断续续地说的。对此,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热爱生活,对事业有追求,和家人和睦相处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就精神失常了呢?”

  王水清说:“看来,此案的情况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小鲁,种种迹象表明。魏华的失踪,秦晓玲溺水身亡两桩事,都与刘永辉有关,而圭子坤之死,是否也是他所为呢。这当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能从速找到相应的证据。当然,考虑到刘永辉在武南是个人物,民营企业家嘛,又是市政协委员,拿不出真凭实据,咱们暂时还不能动他。”

  “王局,现在根据魏华失踪这条线索来看,咱们就有调整侦破工作思路的必要了。”

  “行,等会儿你跟小关合计一下!另外有个情况我得告诉你,万刚与刘永辉是初中同学,平时他们的私交也不错。上次你表妹溺水身亡的善后工作,是万刚一手处理操办的。”

  “王局,我懂你的意思。不过,这一年来,为工作,我跟万刚有过多次接触。据我观察,他不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主儿。”

  碰头会后,鲁玉敏对下一步行动作了具体部署。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去调查、查实魏华今年5月中上旬在武南的基本行踪;一路人则了解、摸清秦晓玲精神失常溺水身亡的真正原因和种种疑点。

  

  六

  

  上午8点钟不到,鲁玉敏和关波驱车到了东青镇。关波进了东青宾馆。魏华往返于镇村之间,一般在此住宿。

  鲁玉敏则来到镇派出所。和众警员见过面后,鲁玉敏走进万刚的办公室。甫坐定,鲁玉敏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小万,问你一件事,九月份,你们所是谁带刘永辉去金沙辨认那具女尸的?”

  万刚愣住了。顿了顿说:“是我带他去的,晓玲是溺水身亡呀,怎么,还有假?”

  “假不假先不说,你讲一讲你陪刘永辉去辨认的经过。回忆一下,是几月几日?”

  “大约是中旬,具体几号记不起来了。那天上午我们收到了市局办公室转来金沙县公安局的一份招领无名女尸的通告,上面附着一张死者的遗像,脸颊有些模糊,但总轮廓很像秦晓玲。”

  “你跟秦晓玲熟识吗?”

  “太熟了。和金沙县公安局联系以后,我当即就通知刘永辉去辨认。我记得,我们是下午去的,到了那儿,刘永辉由一个警员领着走进了停尸房。他走过去,急乎乎揭开那白布,看了一眼女尸,就号哭起来。当时他边哭边说:‘不错,是她,是她。可怜的晓玲,我的爱妻啊……你死得好惨哪。’确认无疑了,我们办了有关手续,便直接把晓玲的遗体运到了武南火葬场,进行火化。”

  “直接送火葬场火化,是刘永辉的主意吧?”

  “是的,因为当时天气很热,尸体在水里也浸泡几天了,再不火化,实在不行了。”

  “如此说来,你没有亲自去看一眼秦晓玲的遗容。”

  万刚有些尴尬,说:“我和金沙县刑警队的陈大卫是警校同学,难得有机会见面,当时就站在门口说几句话,所以,我没有进去。我想,反正秦晓玲是永辉的妻子,由他辨认就行了。”

  “他利用你和他是老同学这种关系,愚弄了你,知道不知道!”鲁玉敏沉下脸,严肃地说,“你刚才说,刘永辉急乎乎揭开那白布,他为什么急乎乎,是心里希望那女尸能和晓玲的面容相像。看了一眼就号哭起来,说明他根本不准备认真辨认,而且不留时间余地,把那女尸直接送往火葬场火化,他为什么不让我姨母去过过目。这一切表明,他在玩李代桃僵的把戏。”

  “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万刚心里惊悸不已,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那女尸会是谁呢?”

  “我觉得,还应去金沙县从失踪人员中找线索。”

  “既是这样,我让陈大卫帮着找!”

  “行!过会儿,你就打电话给他。小万,现在事情的演绎过程正在逐渐明晰。在这个事情上,不光是你,我姨母,我妈,还有我,都被刘永辉制造的假象蒙骗、愚弄了。”鲁玉敏打开公文包,取出了魏华的照片,“来,你看看,这人你认识不认识?”

  万刚一看,就叫了起来:“魏华,魏老板,徐州煤贩子,以前他常到武南来,这几个月好像没见他的人影。”

  “你似乎跟他很熟。”

  “刘永辉有几次在镇上做东,请魏华喝酒,都拉我作陪。这人很能干,就是说话老打结巴。”

  “他失踪半年多时间了。昨天,他留学美国的妹妹找到武南来了。”鲁玉敏拿出那个墨绿色封面的记事本,“你瞧瞧,魏华这本子,刘永辉欠了他二十万煤炭款,当然,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魏华的失踪跟这欠款有关。”

  这时,关波兴冲冲来了。

  “鲁队,果不出你所料,魏华每次到东青镇来,都是住在东青宾馆的,而且房间也基本是固定的三楼308室。你看。我将有关魏华住宿登记的原始资料都借来了。”

  鲁玉敏翻看一下说:“魏华最后一次住宿的登记时间,你查过吗?”

  “5月15日。据总服务台的一位小姐反映,往常魏华住宿前后时间一般在十天左右,那次不知为啥他只住了一天就结了账匆匆离去了。”关波把那叠登记表递给鲁玉敏说,“我推断魏华结账后并没有回徐州,而是住进了条件差一点的旅馆,或是某个乡间农户。”

  鲁玉敏说:“昨夜,我们在童大林那儿了解情况时,还不知道魏华这个人,我看5月16日,刘永辉为童大林办的生日宴,八成是冲着魏华去的。”

  吃过中饭以后,他们分赴两地了解情况。小关随万刚去童大林那儿核查魏华4月15日左有在耐久砖瓦窑停留的情况,鲁玉敏则径直去了东青镇中心小学,秦晓玲生前曾在那儿任教。

  校园里异常安静。在学校吃午饭的师生正三三两两走出饭厅。鲁玉敏找到了学校的凌校长,一位干练的中年女人。鲁玉敏出示证件,说明了来意。谈到秦晓玲的一系列变故和厄运,凌校长痛惜不已,说着说着,眼里竟噙满了泪水。

  “凌校长,秦晓玲精神失常前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凌校长沉吟着说,“时至今日,我们都无法接受这种严酷的事实。他的得病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晓玲是音乐老师,5月16日下午,她在音乐室为学生上音乐课,我当时从走廊里走过,听见她弹着钢琴,在教学生唱歌。可到5月17日,她爱人刘永辉打电话给我,说午夜时分,晓玲突然得了急病正在医院抢救。我赶到医院,看见晓玲发着高烧,人处于昏迷状态。第三天她醒来了,我又去探望,但见她已失去记忆,整个人完全变了,脸又黄又瘦,时而傻笑,时而口里念念有词。我看着,心都碎了……我问刘永辉,晓玲是受了什么强烈刺激而变傻的,他摇摇头泪流满脸,也说不出所以然。后来,我听镇上人说,晓玲是冷不防遭遇一伙流氓的糟蹋,受惊过度而致病的。”

  鲁玉敏不加可否,叹息了一声,把要说的话咽下了肚。

  “哎,鲁警官,有一件事,是不是算反常情况?”

  “什么事,但说无妨。”

  “还是5月16日那天下午,学校原定5点钟开一个会,商量参加全县中小学文艺汇演的节目事宜,晓玲是音乐老师,这个会她是关键人物。可她在4点三刻,接到了一个电话后,就来找我请假,说龙州表哥来了,家里有点急事,要赶回去,并建议我,把这个会改到下周一开。我看她很着急的样子,便同意了。谁知……”

  “她龙州的表哥,你们学校谁见过吗?”

  “传达室方师傅见过一面。”

  鲁玉敏随即让凌校长陪着去找方师傅。说起此事,方师傅回忆道:“是今年元旦刚过,是1月2日吧,中午时分,有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来找秦老师,说是她表哥。说话有些结巴,人挺帅的。”

  鲁玉敏一愣,忙从公文包里取出魏华的照片,递给方师傅:“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方师傅看一眼就说:“正是他。”

  

  七

  

  对晓玲和魏华的接触之事,鲁玉敏大感意外。

  晓玲编谎请假分明是在掩饰她与魏华的关系。表哥表妹,有时就是情人的代名词。难道晓玲和魏华他们做了什么越轨之事,让刘永辉瞧见了,于是起了杀心……越往深层想,鲁玉敏的心就越跳得厉害。她走出中心小学的校门,站在一排法国梧桐下,伫立良久,呆呆地发怔。郁结在心中的丝丝疑窦正在慢慢放大,变成一幅幅图像。但死无对证,要真正弄清晓玲和魏华的关系和交往起因,显然已很困难了。

  鲁玉敏想到了姨妈。小学与医院仅一墙之隔。鲁玉敏旋即匆匆赶到姨妈的病房里。床边小保姆菊花正和她的同乡莲香小声说着话儿。莲香是刘永辉家里的保姆,看见鲁玉敏进来,忙起身打招呼。床头柜上放满了水果和营养品,不消说,莲香是奉命来给姨妈送东西的。

  晓玲“溺水身亡”以后,刘永辉把镇上的房子折价卖了,在市区买了一套高级公寓房,并重新结了婚,新夫人是武南宾馆的部门经理。

  见鲁玉敏有事要跟姨妈说,莲香便知趣地起身告辞而去。刚走到走廊上,鲁玉敏匆匆追赶来叫住了她。两人来到医院的小花园。

  “什么事,表姐。”莲香总以晓玲的身份称呼她,显得很亲切。

  “你知道我表妹晓玲的事吗?”

  “知道一点,太可惜了。我见过她的照片,像电影明星一样,真漂亮。”

  “我们正在寻找证据,刘永辉很有可能是杀害晓玲的凶手。”

  “啊!”莲香失声叫了一声,忙捂住嘴,“平素看刘永辉做事为人很正派的,真难以想象他的另一面。”

  “你在刘永辉家,有便利条件,能协助我们吗?”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

  十来分钟后,鲁玉敏又走进了病房,借故支走了菊花。鲁玉敏问姨母,晓玲有没有什么遗物留下。姨母想了一会儿,说有一个小木匣,生前她从不让旁人动的,也不知放了什么稀罕物。现在那小木匣被我锁在一顶旧五斗橱里。鲁玉敏说,我想看看。姨母说反正晓玲不在了,我留着也没用。你要看就去打开吧,只是开那匣子锁的钥匙弄丢了。鲁玉敏说,我有办法打开。

  姨母的家在镇西后街。这是一幢两层的旧楼房。鲁玉敏摸出姨妈给的一串钥匙,开了门。上得楼来,开了那五斗橱。捧出那只小木匣,上面挂着一把小铁锁。她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小旋凿,卡住那铰链一使劲,小铁锁就撬开了。她揭掉匣盖,映入眼帘的是两枚金戒指和一条金手链,还有一叠照片和信件。照片大多是晓玲在扬州师大读书时和同学们的合影。七八封信倒是透出个小秘密,全是一个叫王佳的大学同学写给晓玲的情书。依次看了三封,都是差不多的内容,鲁玉敏失望地把剩下的几封顺手丢在桌边。谁知其中一封信滑落在地,鲁玉敏弯腰去拣,霍然发现那信封里掉出一张彩照。她把彩照抓到手里一看,顿时惊得呆如木鸡。这竟然是晓玲依偎着魏华,在苏州东山的合影。再翻看那信封里面,居然还有两张彩照,是两人在苏州虎丘和无锡鼋头渚拍的合影,另外那只信封里留有魏华写给晓玲的情书,语言滚烫灼人,情意绵长绻缱,毫无疑问,两人的关系已越过了应有的界限。看完情书,一些郁结在心底的谜团便慢慢化开了。

  鲁玉敏回到镇派出所不多时,万刚和关波也归来了。

  “怎么样,有收获吗?”鲁玉敏问道。

  关波兴奋说:“鲁队,收获大着哩,除了魏华的情况,我们还意外地了解到了有关秦晓玲精神失常后的一些事情。”

  “你呢?我估计也有意外发现。”万刚说。

  鲁玉敏点点头,说:“我一说,你们肯定要大喊小叫的。”

  于是,她顺手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些照片和情书。

  “啊!真想不到!”关波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目圆睁,惊诧不已。

  万刚说:“我看,我们可以考虑收网了。”

  “还要等一两天,有些重要证据我们还没有找到。我想,我还得亲自去一趟方窑庄,晓玲的最后日子是在刘永辉她婶子身边度过的。”

  鲁玉敏坐下说:“好了,下面该听你俩了解到的情况了。”

  万刚刚要开口,有个警员进来了,说,“所长,有人找你有要事相告。”

  “要事?”万刚看了鲁玉敏一眼,“是谁?叫他进来。”

  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玉带桥机灌站的电工尤力。万刚熟识的。

  尤力走了进来。他平静地看了万刚一眼,又瞅了鲁玉敏和关波。

  万刚说:“尤力,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这二位是市局的鲁队长和关警官。”

  “哦,那行。万所长,是乔小毛叫我来的。”

  “啊,乔小毛怎么样啦?”万刚问。

  “他受伤了,昨天他遭人暗害,后来死里逃生。现在他躺在我的机灌站里。”

  鲁玉敏一听,双目透惊,对关波和万刚说,“走,咱们去看看!”

  

  八

  

  三间平房的机灌站坐落在玉带桥的西侧,淹没于一个浓密的树阴绿海之中。数百米开外,是一片森然郁葱的芦荡,风吹过,发出悠长低沉的啸吟。远离村落,这里的天地空明而静谧。

  劫后余生的乔小毛一见鲁玉敏一干人的到来,便挣扎着下了床。但见他双膝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眼里涌动着泪花。

  鲁玉敏说:“乔小毛,你这是干吗?”

  “鲁队长,我真不是人!前两天我在你和关警官面前,说了谎,糊弄了你们。原想自己会打小算盘,是最聪明的人,却不料,贪婪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

  鲁玉敏扶起乔小毛:“起来吧,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夜10点钟辰光,乔小毛看见圭子坤在周桂根家看打牌,便生了邪念。他悄然退出周家,一溜小跑来到村西,从后窗潜入圭子坤的屋里。经过一番寻觅,如愿盗盗那枚变形的金鸡心。乔小毛欣喜至极,稍定定神,欲要溜走忽而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难道是圭老头回来了?乔小毛顿时吓得浑身战栗,腿肚发软,他惶惶然地藏到那张旧床后面。奇怪的是那人进屋后,并没有立即开灯,而是在黑暗中摁亮了手电。乔小毛意识到,来人并不是圭子坤,又是一个劫贼!只见来人用手电幽幽照着,翻箱倒柜,四处搜寻。家徒四壁,这穷老头有什么东西值得偷呢?难道也是奔这枚变形金鸡心来的?十多分钟折腾过后,来人在那张小方桌边坐定。乔小毛听见了旋瓶盖的声音,闻见了白酒的香气,还有纸包打开的声音。他在干什么?

  忽然,来人的手机响了。尽管他压低了声音,可隐在床后的乔小毛还是清晰地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和通话的内容。

  来人是东青乡首富、知名民营企业家刘永辉。他与妻子通话。妻子在找他,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在“风雅阁”酒吧陪着一个外地客户在谈生意喝咖啡,等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刘永辉离开黑屋子时,是从从容容锁上大门走的。这表明刘永辉此前已踩点过多次,了解和掌握了圭子坤生活习性、行动规律,甚至连他存放大门钥匙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刘永辉走后不多时,乔小毛站起身,伸伸酸疼的腿,即准备离开。然而事有凑巧,这时,圭子坤回来了。他裹挟着一阵冷风进门,口里哼着山歌小曲儿。他悠哉乐哉,取来一个小碟子,从一玻璃瓶倒出一些油炒花生米,又从碗橱里拿了两个熟咸蛋。剥了蛋壳。过会儿,他伸手旋开方桌上的龙川大曲,边喝酒边嚼花生米吃咸蛋。五分钟不到,忽听得几声怪异的惊叫、几声哼哼,一阵呕吐过后,一切便归于死寂。乔小毛知道情出有异,即走过来,瞧个究竟。眼前的惨状立时惊得他一身冷汗,魂飞魄散。但见木床上,蜷缩着身体的圭子坤已七窍流血,声息全无。

  乔小毛惶悚不已,随即掩门而去。回到家中,他辗转反侧。经过一番推断和分析,他决定以那枚变形的金鸡心和目击其下毒之实,敲诈刘永辉。次日,他与刘永辉通了电话,要价三万。短暂的沉默过后,刘永辉居然答应了乔小毛的要求。两日后,二万元人民币如数汇入了乔小毛开在东青信用社的个人账户里。还有一万,刘永辉提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换地点定在玉带桥畔,时间在夜晚9点钟。为防不测,乔小毛随身带上了一把折叠剔骨刀。

  夜气浮动,满天游走着暗淡的星光。玉带桥北的杂树林边寂岑阴冷,空无一人。乔小毛按时而至,但左等右等,却不见刘永辉的人影。9点过了十来分钟,乔小毛等得实在不耐烦,便要拔腿而去。冷不防,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阵阴鸷的冷笑。

  “怎么,要走吗?”话音刚落,幽灵般的刘永辉已站在了乔小毛的身后。

  “我们约定9点钟,你却迟迟不露面。”乔小毛有些不满。

  “我在考验你的诚意。东西带来了吧?”

  乔小毛从袋里摸出用一个小塑料包着的变形金鸡心。刘永辉接下来,验看一下,塞进内袋。

  “好,说话算数!真正的男子汉。”刘永辉伸手从小背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这里面一万整,你可以数一下。”

  乔小毛捧在手里:“不必吧。”

  “你不怕我耍了你?”刘永辉浅笑着说。

  乔小毛犹豫了一下,真的抽出一叠人民币看看。不经意间,口鼻很快被喷人一股气雾状的液体。“你……”乔小毛低低嘟哝一声,身体便似一堆烂泥瘫在地上。

  过了片刻,刘永辉即把醉鬼状的乔小毛捆绑起来,塞进了一个大麻袋。听着寥落单调的风声,刘永辉冷笑着把大麻袋扔进了水流汤汤的玉带河。五分钟后,他就开着自己那部奥迪轿车行驶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了。

  也合该乔小毛的命不绝。就在那只大麻袋被玉带桥下的水流冲来冲去的时候。尤力出现了。本来他是在桥南的大王村搓麻将的,谁知,搓了一半,肚子闹情绪,实在熬不住,只得中途退场。尤力路过桥上时,无意中向桥下看了一眼,发现那湍急的水流中好像有个东西在浮动!他索性走下河岸,来到码头石上一瞧,是只大麻袋。尤力断定那袋里有东西!

  待他把浸水麻袋拖回机灌站时,已经筋疲力尽,腹痛难忍。但打开麻袋时,尤力全然惊呆了!

  

  九

  

  从机灌站出来,万刚接到了陈大卫的电话。陈大卫让他即刻去金沙一趟。万刚征求鲁玉敏的意见。鲁玉敏思忖片刻,便安排关波随万刚一路同行。

  下午,鲁玉敏拎着一网兜礼品,一身便服独自儿到了方窑庄。她专程去看望刘永辉的三婶。谈起晓玲最后的日子,三婶老泪纵横,一时悲戚不已。问到晓玲精神失常后有没有什么偏执的举动,三婶则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鲁玉敏启发三婶,晓玲是不是特别怕见火?三婶听罢,忙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永辉说的?鲁玉敏浅浅一笑,故意点点头。三婶说:那一阵子,也不知为啥,晓玲一看见明火,就失态,不是躲闪就是浑身打哆嗦。鲁玉敏推断,十有八九是刘永辉不让三婶朝外人说的。于是转移了话题,又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这天,暮色四合时,鲁玉敏接到了莲香的电话,请示了局长王水清后,就带着关波和痕迹检验师小方及一干警员,驱车前往刘永辉家所在的康宁花苑。车子停在公寓旁边的林阴道上。鲁玉敏留在车里,关波和小方随莲香飞步上了楼。

  按照鲁玉敏的安排,莲香昨日乘隙搜寻到了刘永辉以前常穿的那双“双星”牌高级旅游鞋。莲香冷汗涔涔找到它时,它正静静地躺在一只即要丢弃的旧木箱里。

  取样拍照,还没有比对,小方瞥了瞥号码和鞋底花纹,就对关波说:“没错,这鞋底纹跟遗留在圭子坤屋里的足印毫无二致!”

  是夜,莲香为刘永辉夫妇俩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刘永辉口哼小曲儿进门了。他的那位新夫人一般比他晚十来分钟到家,可今晚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女主人归来。7点一刻时,新夫人来了个电话,说宾馆下午来了一批重要客人,总经理宴请他们,要自己作陪,帮着应酬。

  刘永辉有些不悦,说:“你注意,陪酒可以,让人占便宜可不行。”新夫人说了声你太无聊了吧,就挂断了电话。

  莲香一看机会来了,便说:“刘总,夫人不回来吃晚饭,你何不放松一下,喝一点茅台。你看这桌上有喝酒的菜!”

  平素,新夫人一般不许刘永辉喝白酒,一听莲香这么说,刘永辉乐得直击掌叫好。于是,莲香给他倒了半杯茅台酒。刘永辉说:“莲香,你也来喝点,陪陪我。”莲香说:“我喝白酒不行,要喝就喝点儿黄酒吧。”两人碰杯,莲香说:“刘总,我喝一大口,你也喝一大口,来!”不出十分钟,刘永辉就有点头重脚轻了,口里含含混混地说:“咦,我今儿怎么啦,怎么啦,喝这点酒都不行。”莲香说:“也许太快吧,你慢点喝,不急!”少时,刘永辉便昏醉了过去。莲香忙伸手去取他腰间的那把保险箱钥匙。

  忽然,她的手腕被一双大手猛地捏住了,“她惊叫着,退到窗边。原来,刘永辉在演戏!莲香立时懵了!

  刘永辉站起身发出一阵冷笑,步步紧逼,厉声道:“说,你要干什么?”

  “我想偷你保险箱的钱。”莲香战战兢兢地说。

  “你在撒谎!你是不是做了鲁玉敏的线人,你想帮他们找证据,是不是?”刘永辉伸手狠狠掴了她两记耳光,“臭婊子,在我面前耍花招,你还嫩了点。前天从东青医院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反常。刚才我一进门,就发觉这屋里不对劲,好几处地方我做了手脚,都变了样。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刘永辉。不错,我身上是有血案,三条人命!可怎么样,鲁玉敏他们找不到证据。就奈何不了我!懂不懂!”

  刘永辉说完,很快撕碎床单,绞成布条,将莲香反手绑起来了,口里塞了一块抹台布。尔后狞笑着说:“来吧,妹子,哥今个儿得好好玩玩你,明天送你去火葬,也跟魏华、秦晓玲一样!”

  闻此言,莲香又急又跳,身子剧烈地扭动着,但似乎一切都无济于事。

  “来吧,乱蹦没用。”刘永辉不知从何处端来半杯酒,“这就是你倒给我喝的茅台,现在给你喝吧。”

  突然,一片漆黑,断电了。刘永辉一愣,嘴里骂骂咧咧的,他摸黑从小皮包里取出一支强力型手电。到阳台上一望,整座公寓一片漆黑。

  “刘总,你的强力手电借我用一下,好吗?”

  刘永辉听出是楼下公寓保安员小陆的声音。

  刘永辉说:“小陆,怎么断电啦?”小陆说:“可能电闸保险丝熔断了。”

  刘永辉说:“那好吧,你等等,我把手电送下来。”小陆应了一声。

  刘永辉不知是计,一出门洞,即被两边的刑警打翻在地,铐上了手铐。随即,关波一干人押着他上了楼。进门后,电来了。

  鲁玉敏给莲香部署行动计划时,深知刘永辉生性狡诈,因此,考虑了多种方案。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她要莲香在行动前务必打开落地窗,一有闪失,就以惊叫为联系信号。

  关波很快解开了被绑的莲香。他向刘永辉出示了逮捕证,但刘永辉拒绝签字。他强硬地说:“我是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懂不懂,你们拿不出确凿证据来,就无法抓人,我要起诉你们!”

  莲香说:“我就是证人,你刚才说的一段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抵赖不掉。”

  刘永辉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说什么啦,谁相信你啊,一个穷酸乡下丫头。”

  “我相信!”鲁玉敏突然推门而入,她瞥了刘永辉一眼,“刘老板,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耍赖!哼,你不是要证据吗?等会儿咱们换个地方一样一样让你过目。带走!”

  

  十

  

  审讯室里灯光雪亮。刘永辉被带进来时,抬头看见靠墙的一排椅子上已坐满了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是万刚、童大林、莲香、尤力,还有陈大卫。

  鲁玉敏进来了,看了刘永辉一眼,说:“刘老板,说话吧,大家都洗耳恭听呢。”

  “你要我说什么?表姐!”

  “你闭嘴,谁是你的表姐?”鲁玉敏一下子变了脸色。

  “怎么,晓玲不是我的前妻吗?”

  “你还有脸来提晓玲,你这恶魔!”鲁玉敏怒火中烧,愤然地站起身,朝门边的刑警使了个眼色。

  稍顷,小方和一个刑警捧进来一些东西。鲁玉敏打开一个小纸包,走到刘永辉面前,说:“瞧瞧这是什么?”

  刘永辉一见,神色大变,一时目瞪口呆,但他还是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摇摇头,说:“黑糊糊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请明示!”

  “这是方才我们在你家保险箱里找到的,这原本是一串金光灿灿的项链,经千度窑火烤烧后,现在它变形了,只剩下一小块鸡心了。这串项链,原本价格不菲,是新郎送给新娘的结婚礼物。”

  “怎么,你们怀疑我害了晓玲?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刘永辉显出一脸苦相,“晓玲她的确是溺水身亡的呀,不信,万所长可以作证。”

  “我作证,我被你完全蒙骗了!”万刚白了他一眼,说,“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故意偷梁换柱。现在已查明那个无名女尸是金沙县白云镇蓝塔村的蓝美娟。”

  “可我真的不知道这变形的金鸡心是怎么一回事!何况我早在去年11月就将那砖窑场转卖给童大林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再掌窑。”

  “时至今日,你还抱侥幸心理。看来,你是不想老老实实交代了。为了让在场的同志能尽快了解你刘永辉的所作所为,认清你的蛇蝎心肠,我来说吧!”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睁大双眼,神情专注地静听鲁玉敏的讲述。

  “说实话,我们不得不承认你刘永辉是一个生性聪颖、做事干练的人。但小时候的你很不幸,自10岁父母双双病故后,你便笼罩在一片自卑、无助的阴影之中。好在那日子不长,你伯伯、婶婶向你伸出了温暖之手。他们无后,便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可你顽皮惹事,不好好读书,所以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到耐久砖窑场,当了一个小窑工。几年下来,你凭着小聪明,不仅学会了制作砖瓦的技能,而且掌握了只有窑场大师傅才具备的放顶催火的一套本事。四年前的夏天,原掌窑师傅死于一场车祸,你通过多方关系活动,终于成了那砖窑场低价转卖的大赢家。我为什么要这样不厌其烦地介绍你的人主砖窑的情况呢,因为你的犯罪事实都与这砖窑有关。

  你掌窑的几年里,赚了一大笔钱。199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你结识了秦晓玲。应该说,晓玲的美貌、气质和多才多艺在小小东青镶是独特的,而当时她父亲又担任着东青镇副镇长的职务。于是你托熟人向晓玲求婚,但遭到拒绝。为此,你寝食不安,后来通过多种途径,主动接近我姨父,最终你赢得了他的好感。

  在我姨父的极力撮合下,晓玲违心地跟你结了婚。而婚后,你明显感到,晓玲并不爱你。于是你怀着一种变态的心理,经常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有苦说不出。这从魏华写给晓玲的情书里可以看出来。

  本来你和魏华交往的两年里是一直相安无事的,但自去年入冬以来,起了波澜。你在不经意中看见了令你难以置信的一幕,晓玲和魏华的肌肤相亲,而且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这对你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当时,你恨不得一一将他们杀死,以解心头之恨。但你忍住了心中的怒火,你只是掴了魏华两记耳光,让他滚,面对晓玲,你竟装作像无事一样,因而,使她惶惶不可终日,这利心理在那两封情书里也看得出来。从那时开始,你由此萌生了要报复他们的念头和计划,事实上,以后的几个月里,你相继向他们伸出了罪恶之手。

  当然,你还有一个目的。看见吗?刘永辉,这是魏华先前用过的记事本,这里面明白无误地记录着你该还给魏华煤炭款二十万元。本来那次魏华来武南是向你催要欠款的,但却发生了那种事,魏华觉得有负于你,要款的话一直说不出口,而你正好以此为条件。无限期地赖账。为了证实此记事本内容的真实性,我们对记录在册的用煤客户和款额都分别作了调查,结果完全属实。

  今年5月16日,对于你刘永辉来说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为了迎接这个日子的到来,你精心谋划了很久。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几乎准备了半年时间。你在去年十月中旬,将那座砖窑以低于原定交易价的价格卖给了童大林,使他对你一直怀着感激之情,而且每次你回方窑庄看婶子,就必去窑场,和童大林聊聊,发发烟,喝喝酒,关系很热络。5月16日,你正是利用童大林信任你这一点,实施了你罪恶计划的第一步。

  你借为童大林过40岁生日为名,把酒宴办到他的居室里,这实在动足了脑筋,目标完全是针对魏华的。晚宴前一天,你让魏华退了东青宾馆的客房,并承诺次日一次性还清所有的煤炭款。魏华欣然前往,他自然不知中了你的圈套。我们通过徐州电信局和武南电信局的反复查询、核对,发现5月11日、12日两天,你与魏华联系通话,目的只有一个,约他5月16日前务必到武南走一趟。结果魏华5月14日便来到武南。

  当时喝酒的五人,包括童大林的两个同乡,四人都相继喝醉了,只有你刘永辉清醒如常。起初你倒酒给童大林喝时,他不肯喝,他说,10点钟左右砖窑要放顶催火。你说,不碍事的,有我在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喝酒,太扫大家的兴了。生性豪爽的童大林、经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劝酒,他醉了。然后,其他人也相继醉了。你一看立即行动起来,把酩酊大醉的魏华,往炉火正旺的窑膛里拖。正这时,魏华腰间的手机响起来了。你吓了一跳,忙伸手关掉那手机,实质上,这电话是晓玲打来的。她就在窑场边不远的地方。据你婶子回忆,那天晓玲晚饭还没有吃完,不知怎的,一声不吭,放下碗就出门了。你婶子问她去哪儿,晓玲说一会儿就回。晓玲见魏华的手机不通,便感情况有异,就快步走到童大林居室门前,抬头一看,你和魏华都不在。她预感不妙,即匆匆走近窑门,恰见你正把毫无知觉的魏华抛进窑膛。一个孱弱女子猝然见到如此恐怖、残忍的场面,一时吓得心惊肉跳,她尖叫一声,便晕倒在地。我和所有关心、熟悉晓玲的亲友对她的精神失常一直大惑不解,现在明白了。这也是晓玲事后一见明火就犯病的主要原因。

  几天后,童大林问起魏华的行踪时,你编了谎话,说魏华早同了徐州,自己已还清了他所有的煤炭欠款。你建议童大林在用完所存煤后,改用兖州煤。具体联系事宜,你可以代办。由于兖州煤价格合理、质量也不错,童大林便满口应允了。

  晓玲致病以后,成了你的包袱和累赘。经过筹划,你如法炮制。晓玲失踪的那天,你婶子正患重感冒。夜晚10点,你从东青镇悄悄地赶回了方窑庄。其时,你婶子正在昏睡,你不费气力就勒死了睡梦中的晓玲。随后,你把她的尸体塞进一个大编织袋,藏在楼下的一个杂物堆里。做完这一切,你迅速离开了婶子家。

  “为了寻找失踪的晓玲,村里人全力以赴,童大林闻讯也组织窑工四处寻觅,当然是没有结果。次日夜里,你买来几样熟肉和酒,说是为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结果,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童大林又一次被灌醉了。你于是把事先藏在草堆中的晓玲尸体抛进窑膛里焚毁了。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你疏忽了一个重要细节,晓玲脖子上挂着的金项链你没有取下,以致,高温焚烧后,留下变形的金鸡心落在煤渣里,让捡破烂的圭子坤意外地拣到。一个星期前,你闻讯后,午夜前潜入圭子坤家,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这块变形的金鸡心,当然,在此前,你曾多次踩点。但你四处翻找,却无果而返,临走时,你在圭子坤喝的白酒里下了毒。”

  刘永辉辩解说:“谁能证明我到过圭子坤屋里?反正我身上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乔小毛,你进来吧。”鲁玉敏朝门外喊道。

  一见乔小毛,刘永辉脸色大变。乔小毛异样地看他一眼,便在墙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刘大经理别怕,青天白日里,乔小毛不是鬼,那夜他被你的强力麻醉剂迷昏,捆绑人袋淹落河中,没有尤力师傅的相救,当然必死无疑。可事态的发展跟你开了个玩笑!”鲁玉敏盯着刘永辉说,“你怎么了,哑巴啦?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证据吗?这面前的可都是证据,人证、物证。还有我们取证到的,你穿的那双‘双星’高级旅游鞋底纹与曾在圭子坤屋里发现的一双足印完全吻合,这一切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让我告诉你,是自私、贪婪、霸道,使你变成一个恶魔!”鲁玉敏说。

  “别说了,我认罪。让我速死吧,我罪有应得。”刘永辉看了众人一眼,“我不该……”

  “可惜,你的悔悟太迟了。”万刚不由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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