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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一个老奶奶，弯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去对面大卡车上买去了，那人的淮山，又细又长。相同的场景，已重复了数十次。已经半个墟日过去了，老叟的淮山还是一斤未卖出。
老叟坐不住了。这淮山是自己选的老种，选最好的黄沙土，用真正的人畜肥草木灰养大的，整整长了一年，又粗又大，比“大卡车”卖的便宜的多，怎么就没人要呢？不是说城里人最识货吗？
老叟决定吆喝几嗓子。
“又粗又大的有机淮山嘞，想要的过来看看！”
路过的人狐疑地先看看他，再看看他的淮山，走了。
“怎么卖？”一个套着狗链子一样粗项链的文身哥踢了踢淮山，问道。
老叟一阵肉痛，粗着嗓子，眼睛盯着别处说：“三十块一斤！”
那人干笑几声，摇着头走了。
“又粗又大的有机淮山嘞，想要的过来看看！”
一圈人围着排队买，对面的“大卡车”忙里偷闲，在找零的时候笑着看了一眼老叟，恰好老叟也看过去。
“我要十斤！”
“老板，你这人咋这样啊，明明是我先的！”
老叟的声音小下去了。
“你这是催化剂种出来的吧？哪有跟藕一样粗的淮山？是转基因的吧？”一个白胖戴着大戒指的半老女人机关枪一样扫过来几句话，一边扫一边弯腰蹲下翻看着。
“你，你，你咋这样说话呢？我都种了四十年地了，这是我第一次种出这么好的淮山！”老叟急结巴了。
戒指女人没有接话，嘴角挂着“姑妄言之”的笑意起身径直走向大卡车。老叟气急败坏，却无处发火，眼光随着她过去了。“大卡车”太忙了，她连叫几声，也没人搭理她，她恨恨放下手里的淮山，又朝老叟走来。
老叟装作没看到，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不卖给她！卖给她？不容他考虑了，戒指女人过来了，说：“你给我称一根，我的汤正在煲着，等不了他了。要是好，下次我买你的。多少钱一斤？”
“两块！”老叟拿起一根，懒得称了，说：“你拿去吧，不要钱了。”女人迟疑地看着他，老叟气呼呼的不看她。女人接过来，道声谢走了。
整整一个上午，老叟没卖掉一根淮山。快十二点了，“大卡车”卖完了，叼根香烟打起车厢，眼睛斜看过来。老叟感觉到了，倔倔地坐在马扎上。
大卡车开走了，确定他看不到自己了，老叟起身开始收拾淮山，准备回家去。不赶墟日还不行吗？我在村里卖总行了吧？
老叟坐上了三轮车，蹬着就要走时，身后有人喊：“师傅！师傅！等等！”
老叟回头一看，是戒指女人，就停下来，坐在车上等她走近。
“师傅，哎，跑死我了。你的淮山还有吗？我都要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淮山！”女人掏出一把红票子。
老叟的眼泪就在眼眶里，他朝天上看看，硬是把它回流到心里。他默默地下车，默默地装袋子，默默地称，说：“一百七十一斤，算一百七十斤，三百四十块。”
“我的天，这么便宜，我以为要一千多！”女人给了三百五，说，“不要找了，你的淮山好，你的人更好！”
老叟忍不住了，坐在人行道的隔离墩上哭起来。
女人愣了，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啦师傅？”
“没什么。”老叟递过十块钱，不容分说地让她收下，收拾地上的土块。
“是不是没卖掉？”“是的，只有你一个人买了。”“我帮你发朋友圈，下次你多带点来，我包你全部卖完！”
老叟有点不好意思，千恩万谢才走了。
下一个墟日，老叟带了三百多斤来。一大早，戒指女人就来为他宣传，说自己吃过，口感好，味道好，效果好。几个正在看的人，见她这样，都狐疑地走了。
戒指女人尴尬了。她发微信朋友圈，意思是说卖淮山的大哥又来了，大家赶紧来买啊！但是没有一个人点赞，倒是她女儿回了她：“老妈与时俱进做微商了啊？”戒指女人纠结了，跟女儿说了这事。女儿发了个吃惊的表情，说：“妈，就是上次我们吃到的淮山吗？”她说是的，女儿说：“等我十分钟，给你一万分的惊喜！”
女人也这样跟老叟说了，老叟抽着烟，闷闷地说：“大姐，谢谢你，我过一会儿就收回去了。”
十分钟不到，戒指女人的女儿来了。一个风风火火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她说：“大叔，你帶我去你家，我妈帮你看摊子。”
“干吗？”
“你怕我妈偷你的淮山？”
“不不不！”老叟连忙站起来，手摆得像风吹荷叶。
“那就走呗！”女孩子带头走了。
老叟左看右看，女人说：“信我闺女吧，她点子多。”
老叟心想罢了，反正卖不掉，就跟着走了。
老叟指路，女孩开车，两人不说话，很快就到了老叟家。
女孩这才说话：“大叔，我看你那些淮山都是挑选出来的，细细长长的肯定比又粗又长的多是吧？”
老叟带她到后屋，一屋子细细长长的淮山堆着。
“这些打算怎么办？”
“喂猪。”
“为什么不拿去卖？”
“有好的，我为什么要卖差的？”
“好了，大叔，装上三百斤，我在车里等你。”女孩指着淮山说，“随便装，不用挑。”
老叟不好推辞，弯腰就装，一会儿就装了几袋子，搬到车前，他下不了手。这么漂亮的香车。
女孩眼睛离开手机，问：“大叔，咋不装车？”
“唉！唉！”老叟搬上一袋，车子就沉一次，老叟的脸就红一次。
很快到了，戒指女人过来帮忙下货。
女孩说：“大叔，细细长长的卖跟‘大卡车’一样的价格。把这些好的装在袋子里，摆在旁边，只留几十斤，用红绳子三根一扎，装在泡沫箱子里，写上‘极品淮山试销，一百元一斤’。来，用我的口红写，不，还是我来写吧！”
“不，不，这样不好！”老叟连连摆手。
“等大家接受了，明年你再降价好不好？”
老叟无可奈何答应了。
很快老叟开张了，并且出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和排队。
“大叔，给我十斤，是我先要的！”
“我要五斤，快给我称，我还有事！”
“极品淮山”很快就卖完了，而普通的还有一大半。每收一张百元大钞，老叟的心就揪一次，他五味杂陈。
“叔，给我一百块！”女孩腆着脸伸着舌头。
“去去去！我给你！”戒指女人嗔道，掏出一百元给她。女孩接过了，又接过了老叟递过来的五百元，一看不对，说：“叔，我只要一百，这四百还给你。一百元是油费和创意费，这是提醒你，好的东西一定要有价值！下次我妈来买，极品淮山你也要收一百元一斤。知道吗叔？我走啦！”
她摇摇车钥匙，走了。
